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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棲南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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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蕭子響二

  一陣躁動從前方傳來。

  蕭子響聽見后,朝前方看了看,一言不發地向后退去。就像一只老龜藏進自己背殼里那樣,緩緩地隱入了牢里那一片黑暗之中。仿佛那牢里從未住過人一樣,既無活人氣息,也無死人氣息。

  前面的牢房中發出一陣陣抱怨。

  “什么東西啊!全是水!”

  “這菜是放了多久!都臭了!”

  “狗都比老子吃得好!”

  牢頭拿出刀在牢門上一下一下地拍著:“吵什么!吵什么吵!愛吃不吃!養著你們這群人渣白吃飯,還有意見了?!”

  牢頭走到何婧英的牢房前,送來的也是一碗看不出是麥子還是粟米做得粥,一碗已經發黑的菜。

  何婧英皺著眉看著那兩碗東西,真是半點食欲也沒有。那牢頭神秘兮兮地笑著,從懷里拿出一個油紙包來,打開來一看竟然有只烤雞。牢頭笑著說道:“這是顏捕役特別交代的。”

  等那牢頭一走開,蕭子響又不聲不響地從那黑暗里走了出來。他低頭若有所思地看著何婧英牢門前那只金黃的烤雞。

  何婧英愣了愣,小心翼翼地問道:”他們一直就給你吃這個飯嗎?”

  蕭子響端起那渾濁的粥喝了一口:“偶爾也會有一片肉。”

  何婧英將烤雞拿起:“這個,你要吃嗎?”

  蕭子響晦暗不明地看著何婧英:“你要給我吃?”

  何婧英看了看那只烤雞,又聞了聞:“挺香的,你別嫌棄。”

  “嫌棄?”蕭子響笑道。“好,你拿給我吃。不過你請我吃烤雞,我總要拿什么東西謝謝你的。”

  何婧英將烤雞用油紙包好,準確無誤地拋到了蕭子響的牢門前:“我還不一定能出去呢,你拿什么東西給我都沒用。”

  蕭子響將烤雞拿起,笑了笑:“你肯定能出去的。”

  “你怎么知道?我就算借你吉言了。”

  “你等等。”蕭子響回到他那龜殼一般的牢房中,摸索了一陣,也拿出一樣東西,拋給何婧英。

  何婧英接過來一看,竟然是一塊玉佩。玉佩雕成一朵花的形狀,模樣不如何好看,玉質也不算上乘。“拿這個換烤雞,你虧大了吧。”

  蕭子響“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黃牙:“我三年沒有吃過這么香的肉了,不虧。”

  何婧英又拿著玉佩摸索了一陣:“不過,這圖案倒是很是特別,這玉佩有名字么?”

  “這個我待會兒再告訴你。我先問你幾個問題。若是蕭云英對你們出手了,你們可有辦法應對?”

  “蕭云英已經對我們出過手了。”何婧英將雍州之事講與蕭子響。蕭子響聽后大笑:“你砍下了王奐之的人頭?哈哈。我倒是小看你了小丫頭。”

  蕭子響似乎很開心終于有了食欲的樣子,扯下一塊雞腿放到嘴里細細咀嚼起來。“蕭云英這個人就是個偽君子。一心想要奪太子之位,卻又要在表面上裝成文人的清高模樣。臟手的事情都可以推到別人身上。不過這次他失算了。他太心急了,根基還不穩,就殺了太子。你可知道如何對付他?”

  蕭子響頓了頓,靠在牢門上的肩膀忽然向上聳起,手也緊緊握住牢門。

  “你……你怎么了?”

  蕭子響搖了搖頭,深深吸了口氣又繼續說道:“蕭子良此人心機雖重但剛愎自用,且處事優柔寡斷,難當大任。此番太子失勢,他必會一家獨大遭到皇上忌憚。另外他的謀士中文臣武將未必就和睦,你可讓他們互相猜忌。”

  蕭子響又頓了頓,這次何婧英明顯看見他額頭有汗珠落下。何婧英擔憂地問道:“四王叔,你可有哪里不舒服?”

  蕭子響又搖了搖頭:“你聽我說完。蕭子良其實不是最大的麻煩。最大的麻煩是他下面那個鬼面郎君。鬼面郎君最會操縱人心,我那些荊州的下屬,就是被他策反,才密奏彈劾我。他對付的人手段也十分多,威逼,利誘,攻心。而且往往都對那些看似普通,不起眼,甚至無足輕重的人下手。這些人平日里跟在身邊,你甚至不能察覺他的存在,但一旦起事,卻往往能一招制敵。”

  何婧英心中閃過一絲熟悉異樣的感覺,那些看似普通、不起眼、甚至無足輕重的人。說的不正是南郡王府與太子府里那為人所控的下人嗎?不正是雍州城中的苗山荷嗎?難道操縱這一切的幕后之人,是這個鬼面郎君?

  蕭子響又撕下一塊肉放到嘴里:“丫頭,你知道你現在的這間牢房有多久沒有住過人了嗎?“

  何婧英搖搖頭。

  蕭子響道:“三年十個月零四天。”

  何婧英心中一絲不詳的預感劃過。

  蕭子響接著說道:“我的存在就是皇上這一身的污點,是人世間見不得光的秘密。在這牢里的獄卒早就換了一輪,沒人認得我。你知道秘密要怎么才能不泄露嗎?”

  何婧英喉嚨有點發干。

  蕭子響又拿起一塊肉吃起來:“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所以我斷定你一定能活著出去。”

  “為什么?”

  蕭子響還是不答:“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丫頭我現在告訴你,那枚玉佩叫什么名字,你一定要記好了。這叫扶桑令。是我與幾個朝臣和江湖游俠建立的。我們當年一腔熱血,誓要匡扶社稷,收回北朝。雖然現在看來是個笑話,但是只要令在,人就在。你記住’飲馬咸池,余轡扶桑’。危急時刻只要留下這句話,自會有人前來。“

  蕭子響忽然又笑了:”我也不知道該說你幸還是不幸。把你關進這牢里的人,原本就想讓你活著出去。只要讓皇上知道你與我有過接觸。你們南郡王府離覆滅也不遠了。可又有人想殺你。小丫頭,你真不簡單啊。樹的敵還不比我這個活死人少。”

  何婧英仿佛意識到了什么,驚恐地拍著牢門:“來人來人!”

  蕭子響背高高地拱起,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何婧英急道:“四王叔!你堅持一下!我叫人過來!”

  蕭子響嘶啞著嗓音說道:“不會有人的。小丫頭,既然有人這么急著要殺你,說明那人知道,你在這牢里呆不久。你一定要撐住,這牢里的吃食,牢里的水,一口也別吃,一口也別喝,別管是誰給你的。”

  何婧英伸出手去,可哪里夠得著對面。“四王叔!”

  蕭子響漸漸蜷縮下去,身體不可抑制地抽搐起來,白色的泡沫從口中涌出,他用力扒著牢門,五指深深陷入老朽的木欄之中:“奸佞當道,國將不國!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一句末,用盡了他畢生的力氣,那殘燭般的生命,在黑暗的牢里最終熄滅。

  只有死人才可以保守秘密。卻不一定是何婧英死。他也可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