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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棲南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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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8章 無字牌位

    ,

    二十五個人,細細收拾好,穿上衣服,天邊已經泛了魚肚白,連雨都不知道多久就停了。

    何婧英將蕭昭粲的衣服最后整理好,悄悄將一張紙條塞到了蕭昭粲蜷起的手里。

    現在對京城用兵是最好的時候,但更重要的是讓蕭元達攔住北魏的軍隊。蕭元達手里的兵是遠遠不夠抵御北魏的。何婧英只能先將消息遞出去,至于辦法只有看周奉叔有沒有破敵的妙計了。

    做完這一切,何婧英對著眾人拜了三拜。

    七八輛輛板車從城門外拉了進來,帶隊的人看到何婧英一愣,趕緊小跑著走了過來。

    何婧英抬頭,一看帶隊的人正是大孟。

    大孟對身后的人吩咐道:“你們動作都輕點,干活吧。”

    八個人一言不發地開始搬動地上的尸首。

    大孟壓低了聲音對何婧英說道:“王妃,你怎么在這里。”

    何婧英抬眼看了看大孟冷道:“你不祭拜下么?”

    大孟看了一眼廣場上的場景便知道昨夜發生了什么,一想到自己的立場,不免有些赧然,訕訕地說道:“我沒臉祭拜他們。”

    何婧英聽出大孟語氣中的羞愧,也不再與他計較,說到底都是普通人而已。何婧英皺眉道:“你好歹是大理寺卿,如何來做這個?”

    一臉絡腮胡子也沒能遮住大孟疲憊的神色:“現在大理寺哪里還是大理寺?關押人的地方罷了。”

    何婧英眉心一跳:“關押了誰?”

    大孟看了看周圍,壓低了聲音道:“這些王爺之前都是關在大理寺的,現在還有不少人。”

    “誰?”

    “各位王爺府中的世子,還有長城公主也在獄里。”

    蕭芙琳?

    何婧英驚怒交加:“他竟然連長城公主都沒放過?”

    大孟眼神黯了下去:“若不是這等殘忍的手段,京城里的人怎么會都不敢站出來說話呢?”

    何婧英急道:“你可能……”

    “王妃。”大孟打斷何婧英道:“我知道王妃想問什么。但是獄里人很多,出不了京出了大理寺也無濟于事。”

    何婧英雖然失望,但也知道大孟說的是實情。

    現在京城就是最大的囚籠,囚籠不破出不出得了大理寺,并沒有什么區別。

    大孟接著說道:“王妃放心,在獄里面我都沒給他們難堪。只是……”大孟看了看廣場上的尸首:“這幾位王爺都是硬骨頭,小華佗來獄中反復拷打,他們受了苦……我也……”

    何婧英溫和道:“我明白。”

    大孟見何婧英并未責怪,心中才算好過了一些。

    何婧英問道:“我在宮里許久對外面的事情知道的不多。之前王爺讓你查小華佗的事情,查到了什么?”

    大孟垂頭喪氣地道:“什么都沒查到。自他從竹邑逃走后仿佛消失了一般。我也是在宮變那日才知道他竟然一直在京城的。”

    如果小華佗從竹邑出來就投靠了蕭鸞,蕭鸞在京城藏一個人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但是……

    何婧英問大孟道:“那那把刀呢?有查到什么線索嗎?”

    大孟搖搖頭:“在宮變之前鐵匠都一直被監視著,但是都沒人做過那樣的刀。能做那樣刀的就只有那些鐵匠了。”

    何婧英心中疑云驟起:“之前在竹邑拿回的刀在哪?”

    大孟愣了愣:“從竹邑回來就收在大理寺了。”

    “沒有人拿出來過嗎?”

    大孟搖搖頭:“除了掌管證物的大理寺司直和我,沒人能拿出來。除了驗尸,就沒人用過了。”

    何婧英還準備追問。侍衛已經將尸體全部裝上了板車走了過來。

    侍衛:“孟大人,還是去崇安陵嗎?”

    大孟揮揮手:“去吧,下葬的時候做得體面一點。”

    侍衛推著板車晃晃悠悠地往云龍門外走去。

    何婧英一把扯住大孟的衣袖:“你說王爺們會被葬在哪?”

    大孟愣了愣:“崇安陵啊。”

    何婧英有些驚慌道:“為什么不是亂葬崗?”

    小華佗那么憎恨這些親王,甚至將蕭鸞放在王座之上,任他尸體腐爛,為什么會愿意將這些王爺葬入崇安陵?

    大孟絲毫也沒發覺何婧英話語里不對勁地地方:“是言大人以死相求的。”

    “言執禮?”

    大孟點點頭:“現在他也在崇安陵。”

    何婧英心頭狂跳,她與飛索衛說在亂葬崗等消息。如果這些親王全都葬在亂葬崗的話,那么消息根本到不了周奉叔手中。

    “王妃,我先走了,您要保重。”

    大孟見何婧英不答他話,只是臉色發白地看著漸漸遠去的板車,以為她只是心中悲痛,又勸慰了一句就朝著遠去的板車追了過去。

    何婧英腦海里一陣陣的發懵。她看了看身旁站著的太監。

    要去亂葬崗,必須要死一個人。宗室葬入崇安陵的話,下人卻會被扔進亂葬崗。何婧英再看向那名太監時,神色變得陰鷙。

    那名太監絲毫未察覺何婧英神色的變化,走近了一步,低著頭小聲對何婧英說道:”王妃,我們趕緊回去吧,那些侍衛站了一晚上了,要是待會兒動起手來,不好看。”

    何婧英回頭看了眼身后的侍衛,方才狠戾的神色溫軟下來。

    何婧英搖了搖頭,算了,再想別的辦法吧。

    宮里的這些侍衛、宮人,雖然認小華佗為主,但他們哪里又有選擇呢?如果要讓何婧英去殺掉一個手無寸鐵的人,她做不到。

    何婧英冷冷問道:“去哪?”

    “未央宮。”

    何婧英點點頭。一言不發地往未央宮走去。

    那些侍衛見何婧英沒有要反抗的意思,也沒有為難她,只是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未央宮里小華佗正在用早膳。人皮面具被割了一道口子,小華佗用膳的時候極為小心。一個宮女站在他身旁,將糕點分成數小塊。小華佗用勺子舀著粥,一小口一小口喂進自己嘴里。他喝一小口粥,又用筷子夾起一小塊糕點放進嘴里。一頓早膳足足用了半個時辰。

    小華佗放下碗筷,看了看一桌子的剩菜,回頭看著何婧英笑著問道:“你餓嗎?”

    小華佗一笑,人皮面具上那道口子便卷起一些像破絮般的皮。原本就難看的笑,在這個傷口的映襯下顯得更加的惡心,令人不寒而栗。

    何婧英冷冷地看了小華佗一眼。

    小華佗看著何婧英那張仿佛落了冰渣子的臉,笑道:“你看你這樣,怎么當新娘子啊?”

    何婧英眉心一擰,一絲不好的直覺涌上心頭,看著小華佗的臉越發覺得惡心。

    小華佗看見何婧英的表情,頓時笑了起來,他笑了好一會兒才止住,感覺他眼角都掛了眼淚似的:“你放心,我對你可沒什么興趣。”

    小華佗懶洋洋地敲了敲桌子:“不過可不能讓你這么隨隨便便就嫁了,總還得挑個良辰吉日,在這之前你可不能餓死了。”小華佗瞥了一眼面前的殘羹冷炙:“你要是不吃的話,那灌也得灌進去。”

    小華佗對著何婧英身旁的侍衛勾了勾手指。

    還不等侍衛動手,何婧英已經自己走到了桌旁。她從容不迫地坐下拿起筷子從面前盤子里夾起一塊桂花糖藕放在嘴里。

    小華佗對侍衛揮了揮手,讓侍衛退了下去。他懶洋洋地往后一靠,一瞬不瞬地看著何婧英。只見何婧英吃了桂花糖藕,又夾起一塊火腿絲放進嘴里。明明是殘羹冷炙,何婧英愣是吃得優雅。

    即便何婧英幼年的生活與真正的大家閨秀有很大的區別,但她一舉一動中的優雅似乎是與生俱來的,那些生長在骨子里的東西,是小華佗永遠也學不來的。

    小華佗看著何婧英的眼神,看著看著就帶了些冷意。

    小華佗冷冷地笑道:“真不明白他為什么要喜歡你?明明是那么不同的人。”

    何婧英夾著菜的手頓了一頓,她想不出小華佗口中的“他”究竟是誰。

    說完這句話,小華佗似乎頭疼似的,那撐著額角的手微微顫抖。忽然之間,他驀地站起,似乎一刻也不想待在何婧英的面前:“你就好好留在這里吧。對了郁林王之前就死在這里,你還沒有好好跟他道別過吧?”小華佗冷冷地笑著:“你可得好好地跟郁林王道個別,你可要再嫁了。”

    說罷小華佗走出未央宮,把門關了起來。未央宮瞬間陷入一片黑暗,陽光被悉數關在了門外。

    何婧英默默地將筷子放下,冷冷地打量著未央宮。

    先是蕭昭業,后是蕭昭文,曾經在未央宮住過的人現在都變成了崇安陵的一縷孤魂。曾經未央宮里奢華的金銀玉器,也在蕭鸞帶兵進宮那日被帶走了不少。

    何婧英站起來走了兩步,走道未央宮熟悉的屏風前,伸手撫過屏風的邊緣。何婧英看著自己沾了灰的手指蹙了蹙眉。

    宮中的宮人做事不會這么粗糙,何況他們在小華佗面前都戰戰兢兢地,怎么會連屏風都沒擦拭干凈?

    除非小華佗并沒有住在這里。

    何婧英轉過屏風,眉心不禁一跳。屏風后面,床榻之前擺著一個香案,香案的上放著一塊無字的牌位。牌位前供的香還沒燃盡。香案兩側的燭光,將未央宮的寢殿映成詭異的紅色。床榻上擺著一整套喜服。

    看來小華佗要她嫁的就是面前這個牌位供奉的人了。

    但這人是誰?何婧英皺眉看著牌位。

    身后的大門“吱呀”一聲被打了開來。一個人一瘸一拐地從門外走了進來。

    何婧英隔著屏風看不清來人。她繞過屏風,待看清楚心中一喜:“石太醫!”

    石斛莩穿著一身太監的衣服,胡子刮得干干凈凈。他對何婧英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娘娘叫我名字吧。”

    那日何婧英與蕭練沖出宮去時候將石斛莩留在了皇宮內,她一直在擔心著石斛莩,這次進宮也抱著要找到石斛莩的想法。

    這會兒見到石斛莩,何婧英心中一松,仿佛是在烏云中找到一絲亮光。

    “你怎么在這里?”

    石斛莩走到何婧英身旁,伸手搭在何婧英的手腕上,皺眉道:“還是沒有大好,你可不要沾冷水,冷的東西也不要吃。”

    說完自己又笑了笑,現在這條件,能保命就不錯哪里又還能挑三揀四?石斛莩笑了笑:“老毛病又犯了。”

    何婧英倒了一杯水給石斛莩:“你受苦了。”

    石斛莩嘆道:“皇后娘娘的事我聽說了。我該去祭拜她的,可惜這宮里出不去。”

    “是韶明救了你?”

    石斛莩點點頭:“我五日前醒來的時候就已經在昭陽宮的偏院里了。我也是聽皇后娘娘說的。那日你們出了宮去,皇后娘娘就趕緊將我挪到了偏院。后來那個姓顏的把皇上壓回了宮,宮里死了很多人。皇后娘娘就趕緊讓我去了凈宮。”

    “凈宮是臟污之地,凈宮里的人都膽小,也不會有人敢多嘴。姓顏的也只清理了六宮的奴才和反抗的侍衛,凈宮里反而安全。”

    何婧英見石斛莩雖然受了苦,但至少是安全的心中放心了不少:“雖然苦是苦了點,但凈宮里的確安全。”

    王韶明這做法與當日石斛莩帶著何婧英躲進冷宮時一樣,都是燈下黑的道理。若那日帶著石斛莩出了宮,可能在那場混亂中,石斛莩早就沒了命。也算是他命中合該躲過此劫。

    “我每日這個時辰都會來這里收恭桶,如果有要我幫忙的……”石斛莩訕訕地笑笑:“恐怕我什么也幫不上吧,我除了看病我什么也不會。”

    何婧英溫和道:“你先在凈宮里呆著,等到事情結束了我帶你出去。”

    石斛莩眼睛一亮:“娘娘你是說我們都有救了?”

    何婧英蹙眉道:“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現在只要能攔住北魏用兵,周將軍同時攻城,應該能將京城拿下。周將軍遲遲不動兵一是不知道京城的情況,二是擔心北魏侵犯邊境。如果周將軍知曉六王已經跟北魏斷了聯系,一定會立時舉兵攻城。”

    “那娘娘要怎么傳遞消息出去,可有什么對策?”

    何婧英眉頭緊擰:“原本是與人約好在亂葬崗等,通過從城里運出去的尸首傳遞消息的,但是昨日的尸首都運去了崇安陵。”

    石斛莩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娘娘且耐心等等,總會有辦法的。”

    石斛莩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娘娘,時間不早了,我得走了。待久了會被人看出來的,娘娘可要保重。”

    “好。”何婧英將石斛莩送出門去。

    石斛莩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來叮囑何婧英道:“少沾冷水啊,否則你身子好不了。”

    石斛莩還是改不了這個啰哩啰嗦的老毛病。何婧英笑笑答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