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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羽繼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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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百三十一 章 以史為鑒

  黎詩心生感慨,吟道:“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既為劍俠,李白生性自是疏放不羈。”忠堯淡淡地說道,“他一生嗜酒如命,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五十一歲還要‘會須一飲三百杯’,酒仙名號實至名歸。

  不過,李白雖然詩名冠絕帝京,仕途卻并不如意。

  初始經孟浩然引薦,與安陸許府許紫嫣相識,二人一見鐘情,其后李白入贅許府。許紫嫣的祖父許圉(yǔ)師曾為宰相,許府也算得上是名門望族,不過許府最終也并未給予其太多幫助。李白性格豁達豪爽,一無穩定收入,二無法聚財,長期遭受妻兒的強烈鄙視和無情奚落、嘲諷。

  唉,悠悠歷史長河,不知多少英雄豪杰在潛居抱道、審時度勢之時,或曰潛龍在淵、韜光養晦之際,被親朋鄰里、周遭之人評頭論足、說長道短,遭受無情的奚落與白眼,還有無盡的譏諷謾罵,甚至連姜太公七十多歲出山輔佐文王前,都一直被人看不起,還長期受其妻子冷嘲熱諷,何況凡人乎?

  時人不識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

  黎詩輕聲說道:“莫欺少年窮。”

  忠堯苦笑頷首:“對,莫欺少年窮!”語罷,眼神變得堅定起來,語氣也鏗鏘有力:“江東子弟多才俊,卷土重來未可知!

  天寶元年,在道士吳筠和玉真公主的極力推薦下,唐玄宗終于詔令李白入朝供奉翰林。在經歷了長期的壓抑之后,李白激動不已,乃至意氣風發,揮毫疾書,寫下了千古名句‘會稽愚婦輕買臣,余亦辭家西入秦。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寥寥數字將慷慨激越、狂放不羈之態展露無遺。”

  黎詩嗟嘆道:“呵,人情涼薄,世事無常,白首相知猶按劍,朱門早達笑彈冠。奈何如今世人多不好學,經史子集荒疏,會稽愚婦和朱買臣的的典故,又有多少人知道呢?是以,歷史一幕幕不斷重演,危機與毀滅悄然臨近而不自知。”

  忠堯感慨良多,長長嘆了一口氣,憂心忡忡地說道:“今人不知會稽愚婦和朱買臣的的典故,卻知‘床前明月光,李白睡得香’,‘窮則獨善其身,富則妻妾成群’。

  世人皆知金玉錢財,好虛榮,以貧富論貴賤,以香車寶馬分人等,獨不以提升學識為榮,不以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為己任,不以成為‘能明乎盛衰之道,能通乎成敗之數,能審乎治亂之勢,能達乎去就之理’的賢人君子為目的,萬世薪火相傳,至今已呈衰微之勢,危矣!”

  二人沉默了片刻,似有所思。

  已而,黎詩又說道:“忠堯哥哥,那個李師道……”

  忠堯“哦”了一聲,從沉思中回過神來,說道:“李師道此人并非等閑之輩,派人刺殺了宰相武元衡后,朝廷搜捕兇手,查證時卻誤認為是節度使王承宗指使手下張宴所為,最終張宴等人被屈打成招,共十九人被斬。而這個李師道就一心想將張籍網羅至自己門下。”

  “啊,李師道還動過張籍的心思?”黎詩驚奇道。

  “可不是嘛,”忠堯說道,“晚唐時期唐憲宗李純在位時,藩鎮割據,朝廷勢弱,李師道位居節度使,權傾一方,野心不斷膨脹,但生性懦弱,對其妻魏氏及幾名心腹總是言聽計從。

  此人為了鞏固自己的實力,豢養刺客,四處拉攏有才之士,許諾給予高官厚祿。

  張籍身為韓愈門下弟子,當時頗有才名,李師道便寫信請他出來任職,并許以優厚俸祿待之。然而,張籍忠于朝廷,亦有抱負,不愿與李師道為伍,在那般情勢之下卻又不敢開罪與他,萬般無奈思前想后就寫下了這首詩以表婉拒之意。最后,成功達到了自己的目的,做法不可不謂高明。”

  “原來,這首詩的前因后果和背景竟是這樣的……”黎詩喃喃道,驀地恍然大悟,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忠堯哥哥,你的意思是……”

  忠堯淡淡一笑,微微頷首。

  輕嘆了一口氣,他又繼續說道:“呵呵,幸好張籍拒絕了李師道,李師道后來的結局可是很凄慘的。

  元和十四年,李師道遭其部屬劉悟所殺,爾后劉悟將李師道的頭顱獻給了田弘正。田弘正找來李師道舊將夏侯澄辨認真偽,夏侯澄抱著頭顱端詳許久,號聲慟哭,并用舌頭舔去頭顱眼中的塵土,痛不欲生。”

  “聽起來,這個夏侯澄還是有情有義的人,但他如此行事,不怕田弘正殺了他么?”黎詩好奇地問道。

  “夏侯澄感念舊主,乃人之常情,”忠堯平靜地說道,“田弘正并沒有苛責于他。李師道死后,藩鎮基本削平。至此,六十年藩鎮割據形勢宣告結束,天下呈現出安史之亂以來極為少見的統一局面,史稱‘元和中興’。”

  黎詩疑惑地問道:“看來哪怕是學一首詩也得知道它的創作背景才行啊!若不知詩人彼時在大的背景下所經歷的一切,不知其所感所想,是很難詩詞中的深意了。或者,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這么說來,忠堯哥哥是想以史為鑒,效仿張籍了。那這首詩是要給誰呢?目的又是什么?”

  “這首詩我改了兩個字,將‘君知妾有夫’改為‘君知妾已老’,是準備給子信師父的。”忠堯笑了笑,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說道,“師父曾在朝廷為官,執掌司天監,精于天文歷法象學算學及堪輿相地等術,不過他已辭官歸隱多年,無意再出山。

  無奈太子與安陽王為爭奪皇位都在極力拉攏有才之士,師父便在被籠絡之列。

  我也是想了很久才想到這個婉拒的法子,等這次昆羽決勝過后,你隨我一同送去天文院,也見見我這位雖相處不久、卻對我疼愛有加的師父。”

  忠堯說著說著,腦海中浮現往昔與余子信相處的一幕幕畫面,不由心生感慨:“想來我與他的確有緣,還真是一見如故、相見恨晚,很合得來呢……”

  黎詩調皮地說道:“那見了你師父,我如何稱呼他老人家?叫前輩、師父?”

  忠堯伸出右手食指在面前晃了晃:“不不不,你得叫師祖。”

  黎詩不滿地問道:“為什么?”

  “因為我會介紹說,你是我新收的徒弟。”

  黎詩咕噥著抱怨起來:“哎呀,討厭!老是占人家便宜!”

  忠堯反唇相譏:“哪兒占你便宜了?還沒吃你豆腐呢!”

  黎詩嬌嗔道:“你好壞!”言訖放下手中的信箋,握起粉拳在忠堯肩上狠狠捶了幾下。

  忠堯作享受狀,喟然嘆曰:“唉,男人不壞,女人不愛啊。哎呀,好舒服!”又招著手說道:“多來兩下,多來兩下!”

  二人開心地嬉鬧著,黎詩正準備狠命地捶上幾拳,忽見忠堯神色有異,握緊的拳頭停在了空中,二人屏息凝聽,忽然發覺門外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連忙收斂神色,恢復一本正經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