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忠堯睜開了眼,眼神中含著笑意,看了看激動萬分的獵戶,從腰間摸出十兩紋銀朝遞與他,淡淡說道:“大雁雖死,其情卻重,以雁字起相思,詠物喻志,秋深景疏,志高趣雅,字里行間催人淚下。你能說出五六首含雁字的詩詞確屬不易,不過,你忘了最出名一句。”
獵戶愣了愣,問道:“哪句?”
忠堯忽然神色一斂,擲地有聲地說道:“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哦,對對對!”那獵戶恍然大悟,眉開眼笑,一邊笑意盈盈地收好銀子,一邊將大雁遞與忠堯,末了還不忘夸上幾句,“公子果然是學富五車,博聞多識吶!”說來,他也是有些機靈,會做生意的人。
忠堯拎起兩只大雁,低頭瞧了瞧,微微一笑道:“謝了,獵戶大哥!”而后徑直離去。
彼時,一個矯健靈巧的粉色身影迅速從一個包子鋪熱氣騰騰的竹制蒸籠后探出身來,跟了上去。
另一邊,且說黎詩和崔玲柔排著隊進了那“十文店”,只見店內裝飾考究,精美大氣,納古架上陳列著許多玉石古玩、珍奇異寶,還有許多居家擺件、日用雜物,以及雜食等。
一名店內的伙計見兩人左顧右看,正在觀察店內的陳設,快速將兩人的穿著打扮上下打量了一番,瞧著似有些家底,立即滿臉堆笑地迎了上去,說道:“二位姑娘可是第一次來本店?”
崔玲柔面帶微笑,點了點頭。
那店伙計立即以飽滿的熱情,熟練地介紹道:“本店所有的物件無論價值高低,只分兩個價:十文和一兩。十文錢,隨便抓!一兩銀,隨便拿!只要你一只手拿得動!拿得了!”
“什么?十文錢就可以隨便拿這里的東西?”崔玲柔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對,姑娘說得沒錯!十文錢,隨便抓;一兩銀,隨便拿!”店伙計平靜地重復道,這樣的場景他已經見過太多次了。
黎詩半信半疑,呵呵一笑,說道:“若真是如此,那你們不是要虧死了?”
店伙計不慌不忙,詭異地笑了笑,反問道:“本店若要是真的虧死了,還能開到現在?”
“哦?有點意思……”黎詩若有所思,想想十文錢不是什么大錢,也買不了什么東西,隨即笑吟吟取出十文來,遞給那店伙計,悠悠說道:“這是十文,你說的,我可要拿東西了!”
店伙計瞥了一眼黎詩手中的錢,卻并未伸手去接,而是神秘兮兮地笑了笑,說道:“二位,請隨我來。”
黎詩和崔玲柔面面相覷,頓時疑竇叢生。她們不知這店伙計葫蘆里賣的究竟是什么藥,一時好奇,便前后腳跟著走了過去。
三人來到一個方形黑漆桌案前,只見那桌案上擺放著兩個較大的朱漆木盒,盒子完全打開來,左邊一個木盒下方寫著十文,右邊一個木盒下方寫著一兩。木盒中盛放著一大一小兩塊“金磚”,看起來沉甸甸的,份量不輕。
店伙計瞄了木盒中的“金磚”一眼,說道:“二位姑娘,這是兩塊‘金磚’,若二位姑娘不借助任何外力、內力、靈力,僅憑自身力道以一只手的兩根手指將此‘金磚’夾起來,放到另一邊——”說著,他抬手指了指另一個方向,道:“放到那張桌案上的指定位置,途中不得掉落,則可獲得以十文或者一兩選購本店任意物品的資格。”
兩人順著店伙計所指的方向望去,在斜對面的一堵墻邊安放著一張朱漆桌案,那桌案上的木盒為黑漆,正好與面前的這個桌案和木盒顏色相反。
黎詩估算了一下距離,大約有一丈,倒也不是很遠。
崔玲柔想了想,忽然笑著問道:“男子的力氣通常要比女子大,同樣的條件下,力氣小的女子豈不是很吃虧?那人家就不來‘賭’了。”
店伙計似乎對此疑問早有準備,從容不迫地答道:“二位姑娘有所不知,本店的確有分男女。小的帶二位姑娘來此,這桌案上盛放的‘金磚’正是專為女子量身打造的。不信,請看——”說著,指了指木盒側面上的圖案。
黎詩和崔玲柔定睛一看,果然木盒側面上雕刻著兩只呈交叉狀的珠釵。
“女子木盒側面雕刻的是珠釵,那男子木盒側面雕刻的是……”黎詩疑惑地說道。
“劍,交叉狀的兩把劍。”那店伙計淡淡答道。稍頓,他微微一笑,問道:“二位若無其他疑問,可愿一試?”
崔玲柔望了黎詩一眼,說道:“既然來都來了,方才也有見數人歡歡喜喜拿了不少物件出去,想來也是成功了的。十文也不是什么大的數目,你我不妨試一試,賭一賭手上的力氣?”
黎詩略作沉吟,微微一笑,頷首贊同:“那就試試這手上的力氣吧!說不定今日運氣好,也能賺上個什么物件兒!”
那店伙計眉眼帶笑,恭身退至一旁,說道:“請——”
黎詩沖著崔玲柔笑了笑,說道:“崔姑娘,你先來。”
“嗯。”崔玲柔點點頭,擺足了架勢,拇指和食指用力去夾那塊旁邊寫著每次十文的“金磚”,她鉚足了勁兒想拿起來,可那“金磚”卻紋絲不動。
崔玲柔心中一驚,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這‘金磚’看起來也不大啊,怎地如此沉重?”
一旁的店伙計將雙手交疊于腹前,不自覺挺直了腰,嘴角露出一絲陰詭的笑意。
崔玲柔有些不甘心,甩了甩手,又活動了一下指頭關節,抿著嘴,右手如鷹爪般抓向那“金磚”,候立在側的店伙計見狀連忙比劃出兩根手指,提醒道:“兩根手指!兩根手指!”
“呃?哦。”崔玲柔聞罷,只得握住其余三指,用拇指和食指重新夾住那“金磚”后,用力拉扯,或捻,或提,甚至左右移動,連續試了數次,吃奶的力氣都用上了,總算緩緩將那塊“金磚”從木盒中夾了起來。
崔玲柔頓時激動萬分,驚喜不已,黎詩也瞪大了眼睛。可那店伙計卻顯得格外鎮定,似乎對此情形早已司空見慣。
果然,但見那“金磚”被崔玲柔夾起來緩緩升高,崔玲柔剛想轉身,突然,她手指一滑,“金磚”咚地一聲掉了下去,重重摔在木盒中的軟墊物上。
“哎呀,失敗了!太可惜了!”黎詩振腕嘆息。
崔玲柔氣得一瞪眼,看了看自己不爭氣的兩根手指,張開先前握住的其余三指,只見掌心已然變得汗津津的,隨后將手一甩,也長長嘆了一口氣。
接下來輪到黎詩上場了。
她汲取教訓,微笑著搓了搓手,胸有成竹地走上前去,先使小力試著感受了一下這“金磚”的份量,然后雙目微閉,醞釀片刻后猛地睜開眼睛,以拇指和中指用力一夾,穩穩地將那“金磚”夾了起來,隨后用眼角余光瞟了瞟候立在側的店伙計。
那店伙計完全沒料到黎詩如此輕松就將一塊“金磚”給夾了起來,臉色微微一變,不過旋即又恢復了鎮定。
黎詩面上掛著篤定的微笑,沿著地上標明的路徑和腳印,一步一步走向目的地,——那一丈開外靠墻的朱漆桌案。
眼見即將抵達,崔玲柔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動,面露欣喜之色。那店伙計嘴角卻浮現出一抹奸詐的微笑。
突然,黎詩腳下一滑,尖叫一聲,猝不及防打了一個趔趄,“金磚”掉在了地上。
就在黎詩即將摔到之際,說時遲,那時快,剛踏入十文店的忠堯心隨意動,一個遁閃加一個箭步沖了過去,右手如海底撈月,用臂彎勾住黎詩的腰部,緊緊往自己懷中摟去。
黎詩以為自己必定當眾摔跤,要出洋相、被人恥笑了,卻不料突然被忠堯勾住了腰身,慶幸之余,真是又驚又喜。
這一幕發生的突然,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結束的也很突然,不過也就是眨眼之間的工夫。
店伙計和崔玲柔呆呆地望著二人,震驚不已,身后的其余看客也是一臉驚愕。
半晌,崔玲柔方欲開口,忽然不知何處響起一聲衣服撕裂的聲音。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色驚異,卻不知是何緣故。
忠堯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姿勢,他的左手仍舊拎著那兩只大雁,弓步半側蹲,地上原來有油,自己的腳也向右邊滑了一步,衣服下擺似乎撕破了。
“忠堯哥哥,你的衣服……”黎詩猛然反應過來,驚道。
“破了。”忠堯尷尬地點了點頭。
“你另一只手……”黎詩欲言又止。
忠堯鄭重地說道:“提著兩只大雁,它們是一對兒,死了都要愛,死了也不分開。”
“那……晚些我們找個地方把它們埋了吧!”黎詩眨了眨眼,提議道。
“好。”忠堯神色肅然,點了點頭。
言訖,二人在眾人錯愕的目光中站起身來。
黎詩臉蛋兒漲得通紅,因為害羞,顯得有些局促不安。她瞥了一眼中忠堯手中的大雁,想岔開話題,打破這尷尬異樣的氣氛,便故作感傷地吟道:“歡有窮兮恨無數,弦欲絕兮聲聲苦。瑟瑟枯落憐思惜,狂歌痛飲雁丘處。然然葬魂千秋,雁吟哀萬古。”
這時,一旁的店伙計上前說道:“姑娘,詩雖是好詩,但該付的錢一文也不能少,共計二十文。”
黎詩沒好氣地說道:“你們這是黑店!這地上劃定的行進路線和腳印上怎會有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