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誓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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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四十九 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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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番話,將那些兵士的腳步駭住,面面相覷間,神色間皆是惶然。

    龍首已斬,自然是人心惶惶。

    “莫要聽他胡言亂語,將他拿下!”那老將軍卻是將手中刀刃一揮,發號施令。

    顯見他在軍中,甚有威望,方才因沈鉞一番話而神色動搖的兵士們登時形容一整,紛紛抓起了手中的兵刃。

    “裘將軍!”沈鉞卻是不慌不忙,一個旋身,便已站定在了那已半傾的書案之上,高了眾人半截兒,居高臨下的睥睨,讓人生出恍若神祇之感。“如今,北寇犯邊,榆林瀕危,將軍雖為漢中守將,卻最是忠肝義膽之輩,緣何不知,隨漢王起事,乃是助紂為虐之舉。如今,吾已撥亂反正,漢王已死,將軍又何苦還要冒天下之大不韙?難道,我大名將士不為保家衛國,守土安民,反倒要自相殘殺,死于內斗嗎?”

    “裘將軍難道當真忘了自己剛剛從軍之時的初心?雖為賤軀,卻為堂堂大名男兒,當以身筑墻筑城,為我大名藩籬,作我大名利刃,擋敵寇,蕩風云,守我大名山河無恙,百姓安康。我大名男兒人人皆該如將軍這般,那何愁敵寇不除,何愁山河動蕩,何愁百姓不寧?”沈鉞高站那案桌之上,一席話雖未提高音量,卻是鏗鏘有力,擲地有聲,一字一句好似含著千鈞之力,直擊人心。

    且不說那些將士們胸中熱血激蕩,慷慨激昂,就是那裘將軍,仰頭望著那案上長身玉立,恍若肩負山河天下的男子,亦是雙眸微動,漸趨紅濕。

    本來緊提著一尺寒鋒的手微微顫著,半晌后,終于垂落下去。

    夜,走到盡頭,天已是蒙蒙亮。

    軍營之中卻是忙碌起來,晨光之中人影幢幢,卻是忙而不亂,井然有序。哪怕他們剛剛沒了主帥,卻在裘將軍一聲令下,忙著拔營整裝,準備北上迎敵,戴罪立功。

    這軍營之中的氣氛亦是為之一變,振奮了精神。

    軍人的天職便是保家衛國,又有幾人愿意淪為奪權的籌碼?說到底,不過身不由己。

    “三軍可奪帥也,匹夫不可奪志也。裘將軍治軍有方,這軍中皆是我大名的好男兒,錚錚鐵骨,有你們在,定可保我大名北境安穩。”站于漸明的晨光中,望著好似洋溢著一種蓬勃力量的軍營,沈鉞低聲說罷,轉頭,朝著裘將軍深深一揖。

    裘將軍卻是眉峰一蹙,腳下微動,就要側身避讓。

    “將軍不必讓,沈某這一拜,是為北境萬千將士,為我大名無辜百姓,將軍受得起。”

    裘將軍神色微怔忪,卻到底穩住,受了他這一拜。

    待得他起身,裘將軍一雙眼含著犀銳,將他牢牢盯視,“你到底是何人?方才那番話,哪怕你們錦衣衛也不可能輕易探得。”

    說的,正是方才沈鉞拿來說服他憶及初心的剛從軍之言。那番話,是他從軍之時,對一亦師亦友之人提起,那人,是他平生最為崇敬之人。

    沈鉞卻只是微微一笑,“沈某生在大名,長在大名,自然是大名人,且更是希望天下太平,海晏河清之人,也許,也是裘將軍,同道中人。”

    這話,語焉不詳,顯然,并不是裘將軍想要的答案。

    裘將軍深望他片刻,卻是笑了笑,“罷了!罷了!”兩聲罷了,好似含著些彼此都心知肚明的深意,裘將軍笑了兩聲,轉過身,臨走之前,卻又道了一番肺腑之言,“沈大人,老夫算是看出來了,你心懷大志,既是如此,當知如今世道已亂,大名的根子上,都已滿是蠹蟲。寶座之上的那一位,并非明主,不值得效忠。沈大人今回一遭,險險避過,再來一回,卻未必如此好運。只愿大人能夠一路順遂,來日再見,同為未竟之志。”

    裘將軍說罷,亦是朝著沈鉞深深一拜,哪怕對方比他年歲輕了許多,堪為晚輩。

    沈鉞亦回以一揖。

    “裘將軍,后會有期。”

    “沈大人,珍重!”

    言罷,裘將軍直起身,轉頭,大步而去。

    天光大亮中,五萬兵馬,已是整軍待發。

    裘將軍翻聲上馬,一扯韁繩,一聲高亢的“出發”,應和之聲,響徹云霄。

    轉眼,萬軍齊發,車馬與人,激起萬千塵煙,朝著天邊卷去。

    沈鉞轉而拎起一旁那個已浸出血來的包袱,冷眼朝著段從的方向一扔,“走吧!該回京復命了!”

    段從將那包袱拎在手中,垂下的眼底,幽光重重,眸色幾轉后,終究是拱手應了一聲“是”。

    沈鉞卻已大步走向了一旁的大黑馬,一個縱身已是上了馬背。

    段從望著他的背影,眸色復雜無比。

    段從不是沒有掙扎過,畢竟,他是沈鉞一手提拔起來的。可是,權力最是腐蝕人心,尤其是身處錦衣衛這樣的位置上,誰不想爬得更高,這么好的機會擺在面前,他為何不抓住?

    何況,他不過是在忠與義之間作了個抉擇。

    可是,他終究不是沈鉞的對手。這個人,心機深得可怕,心思更是縝密得可怕,他究竟是何時看穿了自己,看穿了卻又為何不說破,反倒一直由著他。

    可卻暗地里,早有盤算。

    不只斬殺了漢王,就連榆林衛派兵的將領也不知為何被他說服,愿意接納漢王麾下這五萬兵馬,并親自上書朝廷,以保他們戴罪立功之聲名。

    段從雖然不甘,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卻不得不承認,他還是輸了。

    成王敗寇,他本也沒什么好怨。

    可沒想到,沈鉞卻是只字不提,將漢王的頭顱拋給他......段從知道,這不是沈鉞心軟,而是沈鉞留他還有用。而這也是他給他的最后一個機會,若是抓不住,沈鉞自還有千百種法子,能讓他悔不當初。

    電光火石間,段從心中已是萬般翻覆,卻終究歸于沉寂,將那血淋淋的包袱拎著,跟著上了馬,一聲喝令,十幾輕騎卷著黃沙,裹挾著踏碎山河之勢朝那日頭升起的方向縱馬疾馳而去,如同來時般,風馳電掣。

    同時,一只信鴿撲扇著翅膀,與他們朝著同一個方向,振翅飛去。

    京城之中,宮城之內,尚不知西邊的這一變局,安謐一如之前。

    葉辛夷如常地又在窗邊做針線,真真一個溫婉賢淑的小媳婦兒模樣,聽得柳綠急匆匆從外卷進,難得失了穩重的步伐,卻也仍淡然若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