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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代公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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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惶恐不安

  劉文舉被周曦駁得一愣一愣的,眨巴著小眼睛傻了好一陣才反應過來,再次舉起驚堂木一拍,喝道:“周曦,就算你上山的初衷是意圖搭救陳家三小姐,卻為何身上持有匪首郭鷹的‘飛鷹令’?如若不是與牛頭寨的反賊早有勾連,郭匪又怎會如此禮遇于你?又豈會與你這個窮酸秀才稱兄道弟?”

  周曦哂然一笑,反問道:“劉大人,李冬說我身上有郭鷹的‘飛鷹令’,請問這‘飛鷹令’在哪里?他不過就是牛頭寨一個貪生怕死、無信無義的匪徒,為了向官府諂媚邀功、表達歸降的誠意,故意誣告攀陷小人,他的話又有幾分可信?”

  就在這時,羅孝光匆匆地從大堂前門進來,徑直走到公案后面,附耳低言道:“老爺,我帶弟兄們在周曦家里搜檢了很久,并沒有搜到贓銀和‘飛鷹令’,估計被周曦或他母親周氏藏匿了。”

  劉文舉瞪眼問道:“周氏呢?你們怎么不把她一起拿到縣衙來拷問追贓?”

  羅孝光有點惶恐地說:“卑職開始沒有想到這一層,等到反應過來,再去陳府緝拿周氏時,已經失去蹤影了。卑職帶人在陳家鋪找尋了一圈,沒有找到。”

  劉文舉有點惱怒地低聲罵了一句娘,揮揮手說:“你先下去,帶人繼續去尋找周氏,務必將那個‘飛鷹令’和匪首贈送給周曦的贓銀找出來。如果沒有證據,單憑李冬一個人的證言給他定罪,將來案件申報到按察司、刑部,會駁回來的。”

  他們兩個人說話聲音很低,自以為堂下的人都聽不到,卻沒想到周曦的聽力異于常人,早將他們的對話一字不漏地聽在耳里,心里不由暗暗慶幸:多虧自己想得周全,沒有收郭鷹的金子,并退還了“飛鷹令”。否則的話,這次就是人證物證俱全,自己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此外,從羅孝光的話中,他還得知母親已經藏匿起來了,并沒有被捉拿到縣衙來,心里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氣:只要母親不跟著遭罪,自己今日哪怕受再多的苦楚也不怕!

  羅孝光正想離開,縣衙主簿余友德又從公案后面轉出來,低聲對劉文舉說:“老爺,御史衙門已差人發牌至本縣,明日下午李御史在察院升案見官。據行牌的差人說,李御史今日下午未時二刻啟程,行經蓮山縣時歇息一晚,明日上午到達梅源縣。”

  劉文舉忙問:“御史公明日幾時從蓮山縣動身?什么時候進入梅源縣境?”

  “這個學生也不清楚,估摸著那差人也不知道。”

  劉文舉想了一下,說:“余先生,你去安排一下:明日辰時左右,梅源城里凡有點名望的縉紳,都到縣衙門口等候,本縣親自帶他們去盤龍口接官亭迎候李御史。”

  劉文舉之所以想親自去迎接湖廣巡按李楚基,是有原因的。

  自從得知李楚基將巡按寶清府后,劉文舉就一直處于一種誠惶誠恐、焦慮不安的狀態之中。因為他早就聽聞:李楚基是大學士、內閣次輔張東陽的門生,且深得后者賞識和信賴,可謂后臺深厚、靠山穩固。

  而且,那些被李楚基巡歷過的府州紛紛傳言:這位李御史清正廉明、鐵面無私,只要查出有貪污舞弊等情事,必向朝廷參劾,任誰的面子也不買。據說,在他巡歷過的八個府州中,被他參劾后摘掉頂戴花翎的府縣官員多達十九個,其中有兩位府尹、六位縣令還被捉拿到刑部治罪……

  劉文舉在梅源擔任縣令四年,別人是“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他一個小小縣令,四年時間卻搜刮聚斂了五六十萬兩銀子,其中僅在去年梅源縣的水災賑災期間,他個人就貪污了六七萬兩銀子、數百擔糧谷,并導致了郭鷹一般人嘯聚山林扯旗造反。

  他很清楚:一旦李楚基按臨梅源縣,別的貪污情事他也許難以很快查出來,但貪污賑災錢糧之事,卻是很容易查清楚的。而且,郭鷹等人占據牛頭寨造反的事情,也很快就會傳到他耳朵里。單是這兩件事,如果李楚基向朝廷參一本,自己就是滿門抄斬的罪名!

  因此,近段時間劉文舉一直在苦苦思謀要怎么才能與李楚基搭上關系。

  一個月前,他寫了一封書信,讓家人星夜趕到京師,投遞給他的老師、內閣輔臣高志森。在信中,他懇請老師找李楚基打個招呼,請他在巡按梅源縣時高抬貴手。高志森當時就回了信讓家人帶回來,信中明確告訴他:李楚基在內閣輔臣中,只聽他老師張東陽一個人的話,其余的輔臣向他打招呼,他要么婉言謝絕,要么陽奉陰違,該怎么辦還是怎么辦,根本就不起作用!

  得到老師的回信后,劉文舉心里既失望又惶恐,只好趕緊跑到寶清府,與知府李佑棠商議,想方設法銷毀貪污賑災錢糧的罪證,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并與所有參與到貪污事件中的官吏訂立攻守同盟,統一應對李楚基核查的口徑。

  雖然做了萬全的準備,但劉文舉內心的惶恐還是難以消除。故此,當得知李楚基明日就要按臨梅源縣時,他不顧官場的基本禮儀,想親自去接官亭迎候李楚基,爭取博得他的好感……

  余友德聽劉文舉說要親自帶領合城縉紳去接官亭迎接李御史,心下詫異不已,忙委婉地勸道:“老爺,李御史雖然口含天憲,是代天子巡狩,但他畢竟只是七品官,與老爺級別相同。按通常的禮儀,老爺是不用親自去接官亭迎接的。依學生愚見,明日清晨就由學生或羅典史率眾位縉紳去接官亭迎接李御史,老爺只需等到李御史掛牌升公案時,再去參見他就好。”

  羅孝光卻知道劉文舉想親自去迎接李御史的用意,便用贊成的語氣說:“老爺,卑職覺得您應該去接官亭迎候李御史。為何?剛剛余爺也提到了:李御史雖與老爺級別相同,但他是欽命巡按湖廣道的監察御史,是代天子巡狩,實際上就是欽差大臣。老爺作為一縣之主,去接官亭迎接欽差,于情相合、于禮得當,并無不妥之處。”

  余友德是個聰明人,當然也猜出了劉文舉內心的想法,臉上露出一絲擔憂的表情,將聲音壓低,再次勸道:“老爺,學生聽聞李御史為人方正清廉、公道正派,如果您違反常理去接官亭迎候他,說不定他會以為您心中有鬼,想去巴結討好他,那樣的話,您一番好意不僅白費了,還會適得其反,在他心里留下惡劣的印象。您以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