釋寶月在得到善夫人愛搭不理的一聲“餓的”后,陷入了沉思。別說寶月寺,整個隱翠山都已經被吃的山窮水盡。半個月前他向他的昔日好友驪王門客易竹翁寫信求助,然而半個月已經過去了,他至今沒有收到任何答復。
這么多人等著他開飯,他卻無飯可開。釋寶月窩著氣,他活了大半輩子,只有人負他,沒有他負人的。何況人都求到了他門口,他就是豁出命去也得管。
他不能在等了。
釋寶月說走立馬向曲蕭借馬。
“師傅,你這是要去哪兒?”曲蕭遞給楊秭歸一個眼神,楊秭歸牽馬走到釋寶月跟前。
“我去找北殷凜借糧,他娘的,人都說北殷家的糧倉里老鼠長得比貓還大。”
“我跟你一起去。”北殷懷臉上頓時一片騷紅。
“齊王的金池吃人不吐骨頭,光是手下的羅煞就成百個。你們就這樣前去,別說借糧了,有沒有命見到齊王都難說。”
“諒他也不敢把我怎樣。”北殷懷膚白,說話一咬牙,兩鬢的青筋便會鼓起。
釋寶月并不知眼前的小兵是何來歷,聽這話心下不由起疑。
曲蕭一笑:“我讓弟子一早前去打探,今日齊王府夜宴,宴請的是京城來楊國舅。”
曲蕭說完眼睛落在楊秭歸身上。
“我爹?他來干什么?”楊秭歸怔住,不禁懷疑楊巖是來找她的。
“不妨由楊姑娘帶著去,金池的門檻可不是誰都能進的。放心,你們先去,我自有辦法帶著臨江觀弟子混進去。”
魏海龍下山尋北殷懷至此,剛好聽到曲蕭的主意:“不行!不能去!”
“為什么不能去?”北殷懷不解。
當著曲蕭善夫人的面,魏海龍有口難言,他背對著曲蕭,朝北殷懷使眼色。
哪知北殷懷根本不予理睬,他鐵了心要去金池走一趟,去探一探所謂人人膽寒的龍潭虎穴。
楊秭歸不帶猶豫,說話就帶著北殷懷釋寶月一行先走了。曲蕭總算得空,找寺里了個沒人的角落,由善夫人把風,跟劉云說上了話。
“娘”
劉云都快要忘記“娘”怎么叫了,她在叫出聲后,都不確定自己叫的是不是對的。
“云兒,你長高了。”曲蕭望著劉云一時出神,倒把要交待的事忘到九霄云外。
劉云低頭回避曲蕭盈著淚光的眼神:“石長庚有一本賬本,應該是與賑災有關,現在不知在何處。”
“是嗎?”曲蕭轉臉收回熱淚,用一句不走心的提問,掩藏被拒后的落寞。
“嗯,聽石長庚的兩個舊部說,張改之派人到處在找這個賬本。”劉云反而心安,比起母女,她更愿意繼續跟曲蕭保持上下級的關系。
“石一安知道這個賬本嗎?”
“他說他沒見過,但也許他是防著我,不想說。”
“讓石一安成為我們的人,對付明王,有用。”
“他是個人,又不是個東西,哪里是我能夠左右的。”
劉云的話說得輕描淡寫,落到曲蕭心里卻是重重一擊,曲蕭知道劉云心里對她有怨氣。
“我得帶臨江觀的人去金池了,北殷懷已經去了。”
“那不是正好,坐山觀虎,借刀殺人,您又何苦勞動自己。”劉云似笑非笑,低著頭并不想看曲蕭此時是什么臉色。
“太子還不能死,留著他”
“有用,我知道。”劉云打斷曲蕭的話:“要沒什么吩咐,我便跟著石一安先去找賬本,姚冰卿那里您也不用操心。”
劉云說罷低頭退出,只留曲蕭和善夫人站在墻角望著她決絕的背影的走遠。
“婆婆,我是不是害了她?”
善夫人一生未嫁,也無子女,自知無法回答便也沒有回答。
有人遲暮,有人鮮活。
桃虎王行從小和尚處討來金瘡藥,兩人扶起石一安,粗手笨腳的扒拉著石一安身上血糊的衣服。
“哎吆吆!”石一安跳起來大叫:“疼!疼!疼!”
季云季風見魏海龍的兩個侍衛走了,便趕緊過來自己守著門,不讓生人靠近。
“還能跳起來,說明不疼,來,把衣服先脫了。”王行一把薅住石一安的衣服,使勁向上一提。
“啊!”石一安只覺自己像是被揭掉了一層皮,疼的滿臉是汗,面目猙獰。
“別動!”王行按下石一安坐在凳子上,讓其背正對著自己:“先得清洗一下。”
王行還沒上手,石一安已經從凳子上蹦開:“不洗了不洗了,直接上藥吧。”
門突然從外面開了,劉云換了一襲青紗衣裙走了進來,她重新梳了頭,整個人干凈了不少,石一安猛地一見,反而不認識了。
眼前得姑娘顯然比劉云順眼多了,石一安甚至覺得心頭一陣涼爽,想一頭扎進去。
“我來吧。”劉云走進接過王行手里的布巾。
王行傻了眼,鬧了半天這是兩廂情愿?王行急忙拉過桃虎,將桃虎手中的金瘡藥也遞于劉云。
“那就有勞劉云姑娘了。”王行說完拉著桃虎立刻出門,臨走還不忘把門從外面關上,再叫走季家兄弟。
四人路上遇到姚冰卿,王行二話不說,就假稱他有石長庚賬本的消息將其劫走。
石一安遍喚無人,心下又緊張又有一種說不出的興奮。
“別叫了,他們不會來的。”劉云將布巾搭在架子上,端著臉盆朝石一安走來。
“你別碰我啊!”石一安嘴上說著但身體卻絲毫不躲閃。
劉云歪嘴一笑:“放心,不碰你。”
話音剛落,一盆水從石一安脖子澆下,澆了個透心涼。
石一安跳起來,濕漉漉的褲子黏在腿上,指著劉云氣不打一處來:“我就知道你怎么會這么好心!你這種女子心如蛇蝎,口蜜腹劍,昨天我就不該幫你,恩將仇報,你不得好死!”
“說完了嗎?”劉云倒跟沒事人一樣,并不在意石一安說了什么。
“說完了坐吧,我會不會好死我不知道,但你如果不上藥,可能很快就不得好死了。”
“你!”石一安一甩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轉身背對著劉云,一屁股坐在劉云面前的凳子上。
劉云拔開藥塞,抖著手,將瓶里的藥一點一點撒在石一安的傷口上。
石一安憋著火咬著牙,一時倒不覺得難捱了。
“你準備什么時候去找賬本?賬本可能是張改之齊王的罪證,也是證明你爹清白的證據。”
石一安冷笑:“原來是為這個來的,我找不找是我自己的事,用不著你來管。”
“你多慮了,我只想告訴你,太子現在去了齊王府,如果不幸被齊王搶先,證明你爹才是侵吞賑災糧款的罪魁禍首”
“放他娘的屁!”石一安氣的飆出臟話:“你再胡說八道,我可就不會再客氣了!”
劉云臉撐的平平,兩眼珠子一轉:“我是在提醒你,不管你對我有什么成見,至少在對付齊王這件事情上我們的目標是一致的,我可以幫你,當然也是幫我自己。”
“你真的是朝廷的繡衣密使嗎?”
“不,是太后的,朝廷里的人多了,各為其主。”
“太后不就是朝廷嗎?人人皆知皇上根本不理政。”
“皇上不理政是因為有人替他理,而你不申冤是沒有人替你的,沒有你,我還可以再找別人,想別的辦法,而你現在只能選擇相信我。”
“是嗎?”石一安輕蔑一哼。
劉云舒了口氣,一改冷臉,語氣也柔和起來:“我也相信我自己,是可以幫你的。如果不能”
劉云低頭苦笑,兩眼通亮直直看著石一安的眼睛:“如果不能,大概我真的就要,不得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