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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升仙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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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西窗下

  鮑二不情不愿的下了二樓,穿過人群,來到酒樓臨街的西窗下,這時身后有人拍了他一下。回頭一瞧,卻是程良,沒好氣地道,“你們爺在上面會同窗,你不在跟前伺候,怎么倒也出來了?”

  “榮大爺今兒生了我半天氣,來的時候,又沒讓隨車,進了樓也只帶了別人。情知他還沒有氣消,哪里又敢去招他的眼。”程良語帶哀怨,心下甚是煩悶不已。當時跟著范春回去后,還是被揍了一頓。榮大爺揍到中途,又見他鬢發橫斜,楚楚作態,突然來了興致,愣是折騰了好久,才出了門,原以為出了火,就原諒了他呢,剛才上樓卻好似忘了他一樣,沒招呼他進去伺候。

  鮑二倒沒在意程良情緒低落,只道,“今兒倒是趕巧了,這幾位爺商量好似的,都走到一塊去了。”

  程良點點頭,“哪里是商量好的,這不是年底了嘛,赴宴吃酒越發多了。”程良說到吃酒,突然想起來一事,重重一拍窗欞,“你想不到我剛才看到誰了?”

  不等鮑二相問,程良越發來了精神,道,“我看到了那多混蟲!你想不到吧。”

  鮑二不以為意的道,“哪又怎樣?今兒咱們只管伺候好自家主子,哪里還有時間生別的事。”

  程良頹然道,“倒是便宜他了。你不不知道,這小子現在越來越人模狗樣的,都有人請他來順合居吃酒了,他是什么東西!”說完啐了一口,“你知道是哪一家請的他嗎?說起來也算熟悉,是街南的許家。”

  鮑二一時茫然,便想再問,卻見那邊王信正要下樓梯,忙拉了程良閃到了柱子后。

  二人看著王信施施然出了順合居。鮑二才接著問,“你說南街,別不是……早前想著和東府結親的那個許家吧?”

  程良點了點頭。

  鮑二動了下眉頭,道,“記得因他家女兒年紀太小,雖也沒差蓉哥兒幾歲,珍大奶奶還是拒了,這才有了咱們東府的蓉大奶奶。”

  程良道,“就是這個許家,這許家老爺結親不成,任上又因罪丟了官,罰沒了家產,折騰了一兩年,也沒能起復,便息了仕途的心,現下做些販布的營生。今日請多混蟲吃酒的,就是他家的大郎。”

  聽程良這么說,越發引起鮑二的興趣,問道,“他家府上老爺......到底京畿道上做過官,就是眼下府上沒人為官作宰,仕族的身份還在,斷沒理請一個奴才秧子吃酒?”

  鮑二說完,見程良也是不解,又說,“你是不是看錯了?說不定是吳貴眼見進賴府不成,賈府也沒個著落,便投身到許家去了。”

  程良信誓旦旦的道,“不會,絕對不會。我專門跑去瞅了兩眼,他身邊那個叫善寶的,還有那個的爛蟲兒,都在這樓上的西花廳雅座吃酒,許家的許三卻打橫相陪,招待起來十分殷勤。多混蟲顯然是跟著進了雅閣。”

  “這倒是稀奇!這多混蟲別不是真如街上說的那樣,跟了醉金剛之后起了勢,是個場面人了。”

  程良笑道,“就他那樣,就是跟了京府大老爺,咱們也怵他,照樣能拿捏的住他,連他主子也護不了他。”

  鮑二道,“這倒是。不過,真要這樣的話,我倒是放心了,他肯定不會再入府為奴了,燈姑娘也斷不會出府配人,這以后倒不用擠兌他了。”

  程良一聽鮑二這語氣,似乎不再在意多混蟲了,他程良可不想失了賈府這塊招牌,急道,“二哥還是不要大意了,要知道他那妹子卻是跟了太夫人啊,到時候還不是求個恩典的事,這邊一發放出了燈姑娘,你哭都沒地兒哭去。”

  鮑二聽了倒是沒作聲。程良又急道,“我這是為二哥不忿,咱們成日里又陪著幾位爺,好不容易堵上他一次,就這么輕易放過他了,哪有便宜的事。”程良說到后面,面上帶了幾分猙獰,倒是嚇了鮑二一跳。

  鮑二忙道,“你可別亂來,這順合居里來往非富即貴。你家榮少爺才捐了前程,正等著放缺呢。這鬧起來,就是讓你得了手,多混蟲一個破落戶倒沒什么,卻失了你家的身份。一旦傳起來,別人卻只會說,是賴家治家不嚴,仗勢欺人,只會讓榮少爺沒了好名聲,丟了前程。”

  程良陰惻惻地笑了一下,道,“多謝二哥提點,這些關節,我哪里又會想不到呢。我的意思是咱們……”

  說完,朝著臨街邊正吆五喝六的那群車夫一使眼色,“不過弄個酒席,費些銀子,讓這些人跟著多混蟲,收拾他一頓,就算他帶了倆小廝都不好使。”

  鮑二搖了搖頭,“我怎么覺得還是不妥,我看今日還是算了吧。”

  程良急了,“怎么能算了呢,你多想想燈姑娘。再說......”說完附耳過去嘀咕了幾聲。

  “啊?上次那次竟然是你?”

  程良忙點了點頭,倒是沒提自個兒摸走了吳貴妹妹賣身錢的事。

  鮑二心里更不踏實了,總感覺哪里不對頭,別不是這程良私下里,和多混蟲有什么過節吧。說是為了我和燈姑娘,本該是我的事兒,他倒比我還起勁呢。

  鮑二越想越覺得不靠譜,便要再勸上幾句,這時窗外腳步雜沓,似乎有人要進來,便先住了口。

  只見門簾一閃,進來一個頭戴四方巾,身穿儒袍的西洋人,鮑二和程良倆人看到后,均楞了一下,早就聽說有西洋番僧在御前得用,還做了欽天監的監正,這迎頭碰上一個,倒是機會不多。

  只見那西洋人進來后,也不等迎客的伙計上前伺候,自個兒先挑起了厚布簾子,讓進來一個穿著黑色土棉布襖子的寒酸老頭,那老頭耳上戴了個灰蓬蓬的暖耳,加上他面頰瘦削,又戴了一副眼鏡兒,身量矮小宛如一個小子,整個人看起來,活脫脫就是個廟上的招財鼠。那老頭進來后,又回身牽進來一個六七歲的錦衣童子。童子身后,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又跟進來一個戴著陰陽巾的老道。

  一番一道,一窮儒,一錦衣童子,這個古怪的組合,很是吸引了大堂內食客的眼睛。

  只聽那寒酸老頭笑著道,“好你個老麥,這種事你都搶著做,怪不得連我家老秦頭,都罵你這海外蠻夷,粗鄙不知禮。”

  那西洋人笑道,“所以我才‘博學于文,約之以禮,亦可以弗畔矣夫’!我這也是踐行圣人口中的禮呢。你家老蒼頭,不知詩書,亦不學無術,他又不是魚,又哪知魚的快樂。”卻是一口流利的官話。堂下食客倒開了眼界。

  老頭和那老道聽了后,哄然大笑。那身穿灰布葛袍的道人,手撫長須,贊了一句,“誠能體而存之,則眾善之源,百行之本。你這番人,倒也知禮,如果人人都如你這樣‘致知力行’,則人人可為圣人。”

  那西洋人抓了抓下巴,問道,“這一句出自哪里?”

  那棉袍老頭,卻低頭問童子道,“可知出自哪里?”

  那童子脆聲聲答道,“先前那一句,出自論語顏子問仁篇,張爺爺這句出自朱子仁說篇。”

  幾人聽了后,連連稱贊。皁已侍立在旁的店家小廝,乘機上前說道,“麥先生?還是老地方嗎?”

  那西洋人忙道,“老地方,老地方。”不想這洋人倒是熟客。

  那幾人便綴著店內伙計去了樓上。這邊鮑二說道,“看見了嗎?這里連西洋人都有,可不敢造次了。”

  “依你,都依你。”程良忙道,“這穿儒袍戴儒巾的西洋人倒是少見,這下回去可有的跟他們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