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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啟駕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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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軍議(下)

  敘州府北面五百五十里的錦官城外,天空暗沉,周遭數里的林木均被砍伐一空,一片肅殺景象;今日已經是十月二十三,節在大雪,看這鉛云重重的模樣,莫非川中也要下雪了?有在城上值守的兵卒難免嘀咕。

  城南外五里,便是夷軍大營所在。

  從轅門入內,便是密密麻麻的營帳;空地上,堆積著這半個月來,從周遭四處砍伐來的木頭,還有各種樣式、做到一半的攻城器械,雖說攻城未克,近日來營中一直是“熱火朝天”營造景象,但從昨日起便戛然而止。

  那陸陸續續如喪家之犬的軍校士卒,接連而至,即便再是粗疏的土兵,也知道出了大事了,果然,從昨晚開始便緊閉營門,營中也加強了管束,貴人將校們的神情也突然緊張起來。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萬勝!”“萬勝!”

  還在早晨,北面的城中,突然隱隱響起了爆竹聲和高呼聲。

  惹得土兵們面面相覷,心中驚疑不定,莫不是南邊真出了什么事?卻是不敢宣之于口,畢竟此時觸了霉頭,那可是要掉腦袋的,只不約而同地注視起黑色大纛下方的王帳來。

  王帳的四周戒備森嚴,侍衛們神情冷肅中帶著一絲驚惶,進至帳內,氣氛愈發沉凝,位于下首的張彤低頭沉吟不語,對面幾步外是神色茫然不定的樊龍,他的喉結不停的聳動著,雙眼圓睜,面色微微發白。

  而梁王奢崇明,癱坐在正中的虎皮座椅上,頭發似乎一夜之間斑白,嘴角也耷拉下來,竟像是蒼老了十歲,他的手中拿著一只匕首,在晦暗不明的火光中,臉上竟有水痕。

  “這怎么可能呢?必然是那逃兵為了脫罪,胡言亂語!”樊龍忽然吼叫起來,面色猙獰,眼神逡巡:“太子怎么會兵敗身死?!瀘州堅城更加不可能被明軍奪去!都是假的!都是假的......”他的咆哮聲音慢慢變小,終是充滿不安。

  一直垂著頭的張彤也是滿臉的難以置信,不僅如此,這幾日“噩耗”接連而至,據探子的消息,在那重慶府,陸陸續續從湖廣來了的兵卒,怕不是已經有了數千之多,聽說那邊鎮大將魯欽也即將到任,今次朝廷的反應竟然如此之快?

  現在這種情勢,難不成要面臨滅頂之災嗎?!他眼神迷茫,不禁抬起頭,看向仍舊失神的奢崇明,不由出聲喚道:“大王?”

  “都是你這狗材!”如炮仗一般,樊龍聞聲,又瞬間被點燃;一邊怒罵,一邊上前猛踹一腳:“若不是你畏敵如虎,我等早破了那成都,何至于今日?!”

  砰!

  本就恍惚的張彤只覺胸口一悶,便直直跌坐在地,他驚怒的抬頭,看向面目猙獰的樊龍,胸中心火直冒,此獠仗著大王女婿的身份,多日相辱,難道真以為怕你這莽夫草包不成。

  就待起身反擊,卻聽到上首傳來低沉怒喝:“夠了!我還沒死吶!”

  “梁王!”

  “父王!”

  積威之下,兩位大將都老實了,只樊龍依舊狠狠地瞪了張彤一眼,而張彤卻是深深低下頭去,將面孔埋在陰影之中,拳頭緊握著。

  “事已至此,爾等可有方略?”老年喪子,還是作為繼承人的長子!形勢猛然急轉直下,十數年的籌劃極有可能崩壞,奢崇明強抑著心頭的絞痛,閉眼問道。

  “父王!我等應該起兵,殺光瀘州、敘州的明軍!為太子報仇!”樊龍緊握雙拳道:“那安邦彥、安效良怎的還不見動靜!”饒是勇猛如他,也難免覺得此時有些勢單力孤了。

  “夠了!”一夜未睡的奢崇明盡力不去想死去的兒子,喝道:“現在還能指望他們嗎?張彤你說說!”他的語氣中很是不耐和恨鐵不成鋼。

  那些個姓安的哪個不是狼子野心、“見利忘義”?此時大梁軍北有成都未克,西面是大山,東有重慶府的源源不斷的明軍,南面的退路被明軍攔住,他們難道還會冒著天下之大不韙起事?

  現今的情況下,十之八九,那些土司已經上書,請求出兵平叛了!想來吃我大梁的血肉!

  “大王,雖是聽聞那南面的明軍火器犀利,但卻數量不足,恐怕還得提防各處土司,暫時不足為慮,”張彤抬起頭來,深深地看著上首的梁王:“不如收集火炮,急攻成都!”雖說現在成都府中的官軍斗志必然高漲,但終究是寡不敵眾!

  夷軍一路攻城拔寨,火炮倒是也收羅了一些佛郎機炮,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射程百步不止,就是十分笨重,又未經整飭,不知如何使用;若依消息,此次來的明軍火器精良,卻未有射程過百步的,倒是可以針鋒相對。

  “若是南面的明軍來救,便可趁勢圍點打援;若是不救,一舉下成都,天下必是景從!”張彤的語氣振奮,但眼神卻是冰冷,只想著這謀逆本就是逆天之事,事已至此,若是不舍命相搏,哪還有翻盤的機會?

  “那怎么能行?!”樊龍面色慘白,尖聲叫道:“太子的仇不報了嗎?永寧的家眷不理會了嗎?何況怎可如此孤注一擲?!”刺耳的聲音在營帳中回蕩,他的身體在微微發抖,不知是氣的,還是怕的。

  張彤沒有理會,心中暗自鄙夷,事到臨頭須放膽,老想著回山里,能成得了什么事,他只一動不動地盯著上首,等待梁王的決斷。

  “罷了,罷了,此地過于兇險,”面色變幻半晌,終于,奢崇明的雙肩垮下,擺擺手道:“明日起兵,往瀘州進軍,為寅兒報仇!張彤你殿后罷。”

  “是,大王!”樊龍面露喜色。

  張彤則是輕輕點頭,面無表情,大王老了。

  ......

  及至掀開門簾出到帳外,張彤才發現此時空中居然已在飄雪,地上也隱約可見白色,天際倒是明亮了不少,冷風撲面,倒是讓他頓覺精神很多。

  “以一邑一鎮來歸者,定與度地紀勛;或率兵而至,則論其眾寡而照數授職”,那勞什子時報寫的檄文,倒是有些意思,據說還都是天子首肯的,他嘴角扯出一抹古怪的笑意,步入風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