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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岸的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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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顏面之懼 上言

  上言

  我的記憶,從出事那天戛然而止。

  那次的意外事故是一把無情的枷鎖,將我長期困在名為『現在』和『未來』的時光。

  因此,我現在是一個遺忘『過去』的空殼,失去了所有關于『過去』的回憶。

  這把枷鎖,也許只能靠我自己來打開。

  那么,枷鎖之后,等待著我的究竟會是怎樣的記憶呢?

  “再見!”

  “以后有機會的話,可以聯系我的。”

  不舍地與夏沫從餐廳揮手告別。

  夏沫——有了她在身邊,仿佛炎熱的夏天都化作了泡沫。

  不知不覺,已經到了傍晚。

  從聚餐的談話中了解到,原來夏沫的父母長年在國外工作,幾乎不會回家,家里通常只有她和妹妹。

  夏沫說在她和妹妹心中早已失去了『家庭』的概念。

  想不到,夏沫居然有這樣的家庭背景。

  我干笑了幾聲。

  這么說來,我好像也是這樣啊,我連自己的父母是誰都不知道。

  橘紅色的夕陽緩慢降下遠方永恒的地平線,用白天僅存的最后一縷陽光洗去一點逐漸吞噬大地的陰影。

  路燈抬頭挺胸,整齊劃一地站在馬路旁,好似一排排訓練有素,閉著眼睛的士兵。

  只聽一聲令下,剎那間,所有的路燈迅速睜開眼,點亮了周圍的陰暗。

  一眨眼,橘紅色的夕陽回收了最后一抹光輝,藏在了地平線之下。

  孤鳥歸去,時間繼續。

  整個世界已經籠罩上一層神秘的色彩——天黑了。

  取代太陽的,是困倦的彎月,它懶散地把自己的光亮一點一點精挑細選地扔到地上。

  當初的陰影被月光鋪上了一層紫色。

  我身處的城市——成都,要開始睡覺了。

  我回到『家』中,把鞋從腳上剝離,放在鞋柜。

  不知道,這里能算是『家』嗎?與其說是『家』,更不如說是我在這座忙碌的城市里最后的心理安慰。

  垮下疲勞的雙肩,只想快點舒舒服服地洗去『今天』對我留下的痕跡。

  開關一扭,溫熱的『水絲』落在背上。

  ——孤獨。

  在人來人往的大城市里如同沙粒般渺小,那么的微不足道。

  離開餐廳后,和夏沫應該不會再聯系了。

  “這便是「孤獨」的源泉么……”

  “不。”

  我馬上否認了自己的言論。

  這樣的感覺,更像是從我獨自來到這座城市時就已經存在了。

  “果然像我這樣的人是無法處理好人際關系的啊。”

  從小學到現在,一直一直都是這樣。

  總是班級里存在感最低的那一位。

  我在浴室的鏡子上劃出一條線。

  立刻,被水氣給予一片白色朦朧的鏡子浮現出我的樣貌。

  淡黃的頭發在燈光下散發著白光,額頭上掛著四六分劉海,雙鬢的頭發卷向后面,被耳朵夾住。深邃的眼神里隱藏著一絲淡淡的憂郁氣質。

  仿佛隨時沉思著什么他人不屑一顧的東西,仿佛時刻陷入只有自己能夠理解的幻想之中,仿佛將自己與他人隔離在無形的屏障之間。

  推開門,從浴室離開。

  沒有任何人發現的慘白,外形如干柴的一條手臂慢慢地爬上浴室滿蓋水霧的鏡子……

  樓底慈祥的老人從皺紋滿布的面孔里擠出細小如花生米的眼睛,手里正端著一瓣西瓜。

  還沒開始吃,一旁搭著耳朵的田園犬就坐不住了,嘴里吐著舌頭哈著氣,渴望得到主人的一點西瓜來解渴。

  老人把臉扭成一團,總算表現出微笑的表情,捏了一塊給它。

  田園犬便到一邊去享受著西瓜帶來的清涼了。

  河邊吟唱的青蛙不知道被什么動靜嚇了一跳,『噗通』一聲跳進了河里。

  “什么時候家里這么冷了?”

  一陣熟悉而平常的寒意席卷而來。

  我被浴巾包裹著走進臥室,甚至連鼻涕都差點流出來。

  “可能是白天在公廁的時候冷感冒了吧。”

  我翻箱倒柜找出很久沒用的溫度計測量體溫。

  “36.8度……正常啊。”

  用吹風機吹干并梳理整齊頭發后打開手機上網。

  手機傳來一陣鈴聲——原來是我為數不多的朋友給我發起了視頻通話。

  “范成?你在成都生活得怎么樣啊?我給你轉的錢看到了嗎?”

  “謝謝,我剛看到。”

  “咱們都好幾年沒見面了,你什么時候來北京玩啊?真想看看南方人第一次見到雪的那股興奮勁兒!”

  “嗯,等我有機會就去吧。”

  雖然嘴巴上像這么說,到時候會不會去我自己心里很清楚。

  也算是對朋友的一種善意的謊言吧。

  “那就這樣嘛,以后見。”

  我的手指慢慢靠近掛斷鍵……

  “誒?范成你怎么了?表情有很大的問題啊!發生了什么事情讓你那么害怕?快告訴我!”

  我驚恐地看著手機屏幕里自己的身后……

  那種令人難以忘懷的恐懼感瘋狂地扭曲著我的心臟,仿佛快要窒息。

  “范成,說話啊!發呆干什么?”

  “范成?范成?你在聽嗎?”

  朋友重復地呼喚著屏幕面前目光呆滯的我。

  “又來了啊……”

  “范成你在說什么「又來了啊」?到底什么意思?”

  手機屏幕中,我的身后出現了一個全身點綴著密密麻麻的大洞的『腐爛的女人』。

  她面目猙獰地張開血盆大口,好像要將我撕碎成片……

  我就像觸電般地扔掉手機。

  緩緩轉過頭去……她不在我身后。

  “又要來白天在公廁的那一招嗎……”

  我揮手一拳轉回來打向空中,卻發現『腐爛的女人』也沒有出現在前面。

  我的手機被摔得息屏了,但仍能聽見朋友的說話聲。

  應該是手機掉落過程中觸碰到了開關鍵,然后息屏了。

  “沒想到她竟然跟到我的家里了啊……”

  隨手拿起床底的棒球棍,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擺好姿勢隨時準備抵擋『腐爛的女人』再次襲擊。

  我一步一步摩擦著地板接近手機。

  屏幕里反射出我的面容,仔細觀察后,除了我,貌似沒有其他人。

  “呼……看來又出現幻覺了啊。”

  我長舒一口氣,撿起手機繼續視頻通話。

  “喂,范成?這下總算看到你的臉了?剛剛發生了什么?”

  屏幕里再次出現那個可怕的身影,只不過這次離我很遠,在客廳的鏡子那里面。

  這不是幻覺……

  “明天再聊。”

  我掛斷了視頻通話,因為我知道還有更重要的事情等著我去做。

  “看來她可以在我的手機屏幕和客廳的儀表鏡之中自由穿梭嗎?”

  我放下手機,握緊棒球棍,慢慢移向客廳的儀表鏡,準備驗證我的猜想。

  “——乓”

  鏡子破碎的尖銳如錐子般的聲音回響在我的耳中。

  一瞬間,鏡子被我用棒球棍打成碎片。

  我回到臥室,撿起地上的手機,開始攝像,環繞整個客廳拍攝。

  始終沒有發現那個『腐爛的女人』。

  “被我消滅了?”

  再次檢查了臥室,也沒有看到她。

  我拿起掃帚,前去離我最近的鏡子碎片準備收拾殘局。

  這些碎片散了一地,最遠的甚至都到了門口。

  已經到了離我最近的碎片那里……那足足有一個巴掌大。

  一剎那!

  一只空洞如爛海綿一樣又僵硬的手從碎片里伸出來,用力撕扯著我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