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哥哥！你看那個風箏好好看啊...”
“哥哥，哥哥！你看那只狗狗還可愛啊...”
“哥哥，哥哥！你看那個姐姐的衣服好漂亮啊...”
“哥哥，哥哥......”
在這個輪回的世界里，東方完全忘記了他自己。
他現在只是他妹妹的哥哥，只是那對中年夫婦的兒子。
每一天起床吃完早飯，就跟著那名中年男子上山砍柴。
午飯很簡單，要么是早上吃剩下的烙餅，要么就是山上的野果。
午后就繼續跟著他下地去干活兒。
晚餐，是他一天當中最幸福的時候。
一家人圍坐在一起，聊著當天的經歷，聽著中年夫婦預計今年的收成。
東方偶爾也會帶著妹妹去趕集。
在那熱鬧的小鎮里，總是回蕩著妹妹的歡聲笑語。
她跟其他的小女孩兒一樣。
她很臭美，而且對著一切美麗的事物都挪不開眼睛。
但是，她也跟其他的小女孩兒不一樣。
她饞嘴，看著集市上眼花繚亂的小吃，不停地舔著嘴唇，咽著口水。
但是卻說自己不餓，一點也不想吃。
每一次，東方都會將賣柴掙來的錢，偷偷藏一點點，給妹妹買一串糖葫蘆。
可就是這一串糖葫蘆，妹妹可以吃好幾天。
將糖葫蘆拿在手里就一直看著，任由口水流出來。
實在忍不住了，就伸出小舌頭舔上一口。
她還讓東方跟她一起。
要是東方不照做，她就會哭個沒完，直到東方也舔上一小口，她才會笑出來。
她笑得很燦爛，小眼睛像月牙，比世上最美的花兒還要美。
因為她知道，這是哥哥辛辛苦苦砍柴換來的。
哥哥對她好，她也要對哥哥好。
但是每一次，糖葫蘆都會因為放得太久而壞掉了。
可是妹妹還是舍不得扔。
東方就會拿出小刀，將壞掉的部分給她切掉。
催促著她把剩下的部分吃下去。
因為他知道，要是他不這么做，妹妹仍舊會舍不得吃。
更舍不得將整串糖葫蘆一起扔掉。
直到最后，整串糖葫蘆全部壞掉。
然后自己偷偷地躲在被窩里哭。
這樣的場景，東方見到過不止一次。
每一次都心如刀絞。
而這一年，生活愈發的艱難了。
發生了旱災。
整整一年沒有下雨了。
肥沃的土地，裂出了一道道深深的溝壑。
干涸的土地上，就連雜草都無法生長。
家里的烙餅，越來越小，粥里的米也清澈可數。
直到后來。
吃飯的時候，中年夫婦已經不和他們兄妹一起吃了。
只是將寡淡的小粥，和薄薄的烙餅放在石桌上，兩人便出了門去。
有一次，東方起得很早。
他看見夫婦二人，躲在廚房里，喝著井水，吃著樹皮。
看著鍋里的小粥和烙餅，夫婦二人相視一笑。
兩人的笑容很甜。
在那一瞬間，東方看到遮擋在他們臉上的霧層，又薄了一分。
心里刺痛。
在那一刻，他很想沖進去喊他們一聲爹娘。
很想沖進去抱抱他們。
可是腳上似乎就像灌了鉛一樣，無法挪動一步。
這一日，不知道為什么，東方睡的很沉。
當他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了。
家里很安靜。
安靜的可怕，心里升起了一絲不安。
急忙跑到妹妹的屋子里。
妹妹還在睡著，臉上掛著微笑，枕頭上濕看一片，嘴里嘀咕著糖葫蘆，小小的舌頭在干裂的嘴唇上舔了一遍又一遍。
東方輕輕地坐在了床邊，摸了摸她的頭，準備將她臉上的發絲拂到耳后。
可手指劃過妹妹臉龐的時候，頓住了。
好燙！
東方急忙俯下了身子，一次又一次地試著妹妹額頭的溫度。
他慌了。
急急忙忙跑到廚房里打來了水，將毛巾蘸濕，貼在她的額頭上。
可卻仍舊不見好轉。
妹妹開始胡言亂語，一聲又一聲地叫著哥哥，哥哥。
每一聲，東方都應著。
他答應地很小聲，似乎是害怕吵著妹妹。
天上的太陽，漸漸向西滑落。
可妹妹仍舊不見好轉。
他開始亂了方寸，淚水在眼眶里打轉。
輕聲地給妹妹講著一個又一個她愛聽的故事。
妹妹一直都喜歡聽他講故事。
在他的故事里，有穿著華麗衣裙的公主。
她們腳上穿著水晶鞋，有蓬松的公舉裙，還有吃不完的零食。
在東方的故事里，這一個個公主都是妹妹的模樣。
“小東方！小東方快出來，你爹娘出事兒了！”
屋外傳來急切的呼喊聲。
這個聲音他很熟悉，是隔壁家的大嬸，與他們一家的關系很好，彼此互相幫襯著，即將熬過這艱難的一年。
就快到冬天了，村里的長輩們說，這個冬天會下雪。
明年一切都會好起來，大家都會有一個好收成。
可是隔壁家大嬸的這聲呼喊，讓東方整顆心都沉進了谷底。
跌跌撞撞地跑出了屋子。
大嬸什么也沒說，拉著他就跑了出去。
一座荒山里，圍滿了人。
他都很熟悉，都是村子里的叔伯阿姨。
可到了這里，東方也停了下來。
他看見叔伯們圍成的那個圈里，有他熟悉的兩雙鞋。
鞋上絲絲點點地沾著猩紅。
他似乎意識到了什么。
眼里的淚水再也控制不住，奪眶而出。
眼淚落下的那一刻，他像是瘋了一樣，向著人群沖了過去。
胡亂地扒開了圍聚的人群。
正如他想的那樣。
他最熟悉的那一對中年夫婦躺在地上，已經沒有了呼吸。
中年男子仍舊緊緊地將婦女抱在懷里，整個后背不知道被什么東西撓得血肉模糊。
兩人渾身血污。
可是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仍舊互相依偎著，保護著彼此。
將他帶來的那名大嬸說。
他們是為了進山找些野菜，摘些野果。
可不曾想，卻遇到了山里盤踞的野獸。
東方將視線移到了倒在地上的背簍里，那里面裝滿了他和妹妹愛吃的果子，還有他們吃剩下的半個野菜團子。
“爹！娘！”
東方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的情緒，失聲喊了出來。
可這一聲爹娘喊得太晚了。
他們已經聽不見了。
當他進入輪回夢境，來到這個家庭的時候，他每時每刻都在感受著這對中年夫婦帶給他的溫暖。
但是，他卻從來沒有喊過他們一聲爹娘。
他喊不出口。
這兩個字對于他來說太陌生了。
他有無數次的機會喊出世上最美的這兩個字，可是都被他自己咽了回去。
這一刻，他腦海里的每一幕回憶，都如同一柄利刃扎在心口上。
直至傍晚。
在鄉親們的幫助下，他將父親綁在了背上，溫柔地將母親抱在懷里，手臂上掛著裝滿了愛意的背簍。
一路上，他都顯得渾渾噩噩。
回到家里。
看著這個干凈的院子，卻已經沒有了原來的模樣。
輕輕地將爹娘放在了正堂里，將他們擦拭干凈，嘴里訴說著對他們的愛意。
直到這一刻，他才看清了爹娘的模樣。
他們很普通，沒有任何特別的地方。
與天下間所有關愛子女的父母一樣。
父親濃眉挺鼻，消瘦的臉頰，黝黑的皮膚，無一不在散發著父親的威嚴。
母親顯得清秀一些，找書苑 wｗw.ｚhaｏｓhｕyuan．cｏm可是卻沒有躲過毒辣的太陽，在她的臉上留下歲月的痕跡。
但這是他見過最慈愛的一張臉。
夜幕籠罩了下來。
東方整理了一下情緒，擠出了一絲笑顏，拿著背簍里爹娘新摘的果子。
向著妹妹的房間走去。
當他來到妹妹床邊，看到她煞白的小臉的時候。
天塌了下來。
一聲哀嚎穿透了蒼穹。
東方的世界也坍塌了。
爹娘為了能讓他吃飽長高而意外離去。
但卻沒能聽到他親口喊一聲：
爹！娘！
他們無怨無悔的付出，也沒能等到自己的回報。
可愛的小妹，還沒能來得及感受世間的美好。
她還沒能來得及穿上水晶鞋，沒來得及穿上公主裙，還沒有遇到傾其所有呵護于她的王子。
這些，都是東方答應了妹妹要給她的。
可妹妹還是沒能等到。
妹妹可能是不想讓爹娘沒人陪伴，追上了他們的腳步。
卻只留下了東方獨自一人。
“不！這不是我想要的！”
“對！輪回！這是在輪回里！這不是真的！”
一日之內，連續遭遇兩次重大打擊，東方幾乎已經失去了理智。
天上落下的夜幕，已經快要將他壓的喘不過氣來。
好不容易才能夠感受到完整家庭的溫暖，又豈能如此輕易地讓其從手中溜走？
東方就地盤膝而坐，再次運轉輪回訣......
他想要再奪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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