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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齋之屠仙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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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國有安樂難安樂

  安樂侯常歡,可以算是起于微末而攀至峰巔的典型勵志人物。

  他出身寒微,雖名為“常歡”,卻自記事起便沒有一日歡樂時光,到十歲時更被為生計所迫的父母狠心送入宮中,凈身之后做了一名最卑微的小太監。

  皇宮之內本就是最黑暗最易扭曲人性的所在,由于生性懦弱木訥,初入皇宮的常歡受盡了同伴的欺辱,其間種種陰暗不堪之處,實是難以盡述。

  如此熬過了兩年暗無天日的時光,常歡終于被無休無止的折磨徹底壓垮,選擇了在一個深夜投井自盡。

  總算他命不該絕,剛剛投身井中,正本能地在冰冷的井水中掙扎時,恰好有一隊巡夜的宮廷禁衛經過,其中有人聽到動靜,將他從井中救了上來。

  求死未成的常歡昏迷數日,自然也沒有人來看護照顧,眼看便要被上司當做尸體處理掉時,他忽地悠悠醒轉過來。

  經歷了這一番生死之劫后,常歡的性情在眾人不知不覺間悄然轉變,等到他憑一些不知從哪里學來的聲色享樂巧技,博得了即位不久的成泰帝青睞時,眾人才愕然發現這小太監已如脫胎換骨般,全不復早年的卑微懦弱,無論心機手段還是權勢地位,自己這些人都只有仰望妒恨的份兒了。

  終成泰帝一朝,常歡一直是這位荒唐天子身邊最可信賴的心腹之人。不僅將所有尋歡作樂之事都委托此人籌辦,更縱容他以宦官身份插足朝堂軍政大權,到后來甚至違背大周“無軍功不得封侯”的鐵律,不顧朝堂上下群情洶洶,一意孤行地加封常歡為“安樂侯”。

  而常歡也似只效忠于成泰帝一人,只要能博得這位陛下的歡心,將天下黎民皆視為螻蟻草芥,幾番鼓動成泰帝大興宮室、廣選美女,弄得民不聊生怨聲載道。

  自古以來,除非改朝換代,否則從無人會認為皇帝有何過失。上至百官下至庶民,所有人都將天下喪亂衰敗之因歸于皇帝身邊的“奸佞小人”,而常歡自是首當其沖。民間甚至流傳了一句歌謠,喚作:“國有‘安樂’,豈得安樂!”

  等到成泰帝崩殂,新君隆興帝即位,又微微顯露出整肅朝綱的明主氣象。許多人以為失去最大靠山的常歡報應臨頭,幾個強項御史迫不及待地跳出來,在朝堂上參奏常歡十二款大罪,請求隆興帝即刻將其削爵拿問。

  當時侍立在隆興帝身畔的常歡絲毫不動聲色,隆興帝卻當堂大怒,嚴辭訓斥了那幾名御史,反將他們罷職貶黜。

  此后的兩年時間,常歡行事倒也收斂了不少,全不似前朝時的張揚。他除了每日例行公事地入宮當值片刻,便是幽居于先帝敕建的安樂侯府,竟有些就此不問世事、修身養性的樣子。

  這一天,常歡照例乘坐一輛馬車出了安樂侯府,徑往宮中當值。

  他每次外入宮時都輕車簡從,身邊只有一個駕車的車夫。

  以往也有人認為這是一個極好的機會,不止一次派出刺客,打算用這種最簡單粗暴也最直接有效的方法清除這一大敵,但每一次都是以那刺客神秘失蹤,就此生不見人死不見尸收場。

  久而久之,所有人都知道常歡敢于輕身外出,是因為擁有不為人知的自保手段,便也絕了趁機刺殺的心思。

  其實以常歡如今的身份,實在沒有必要每日入宮。

  再說自隆興帝即位后,雖然沒有免除常歡在宮內的職司,卻也提拔了幾個心腹太監擔任常歡的副手,漸漸接手了他在宮內的各項權責。

  但常歡偏偏依然故我,每日都要入宮一次,風雨無阻,從不間斷。

  車輛行至一處繁華街道,常歡將窗簾挑開一線向外張望,打量著街上往來的各色人等。

  驀然間,他忽地心中一動,右腳略抬在車板上輕輕一踏。

  那車夫立時一收韁繩,將馬車停了下來。

  常歡端坐車中不動,略顯尖細陰柔的聲音蓋過整條街的熙熙攘攘,遠遠傳了開去:“鞏首座既已駕臨,何不現身相見!”

  這句話喝出之后,街上的行人車馬盡都化為一團團清氣憑空消散,霎時間整條街道便只剩下常歡乘坐的這一輛馬車。

  在長街的盡頭,忽有一人踏歌而來,歌曰:“高隱朝堂不事君,只為蒼生蕩妖氛。魑魅魍魎若為惡,入我袖里大乾坤!”

  那人做道士打扮,看相貌年不過三旬,面如冠玉,目若晨星,長須墨染,廣袖迎風,飄飄然有神仙之資。

  他足下似有縮地成寸的玄妙,只踏了幾步便到了常歡車前,稽首為禮,灑然笑道:“貧道鞏元方,見過安樂侯。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常歡的車馬連同駕車的車夫倏地化作縷縷黑煙消散,只剩下他本人面對那道人負手而立,從容笑道:

  “素聞‘懸鑒司’首座鞏道人一手‘袖里乾坤’之術出神入化,今日親身經歷才知此言非虛。鞏首座竟然可將袖中空間與這條街道所在的空間重疊,又以元氣幻化街上行人車馬,虛實相生借假幻真,令咱家步入彀中而不自知,實在是神乎其技,使人嘆為觀止!”

  “慚愧,貧道竭盡全力,也只能瞞得侯爺片刻。”鞏元方沒有半分慚愧之色地謙遜了一句。

  常歡有些無奈地輕輕嘆息一聲:“當今陛下的手段倒也算得上高明。表面上拋出一個傅天仇吸引咱家的注意,使咱家以為他仍打著徐徐圖之的念頭,有心豎起此人來與咱家抗衡;暗中卻定下斬首之策,安排了陷阱準備直接對付咱家。然而他究竟年輕一些,只隱忍了三年不到便要對咱家動手。如此浮躁,又豈成得大事?”

  鞏元方搖頭道:“侯爺當真以為自己的身份和圖謀可以永遠隱瞞下去嗎?莫忘了我‘懸鑒司’素有‘鑒幽燭微’之稱。在貧道看來,陛下不待大害養成無力回天而當機立斷,縱有幾分行險一搏的味道,卻已是最好的選擇!”

  常歡臉色一變,聲調中平添幾分森寒殺氣:“既然知道了咱家的身份,想來今日到場的便不會只有你鞏首座。還有哪些高人到場,便一起請出來罷!”

  “南無阿彌陀佛!”一聲佛號如洪鐘大呂響徹這一條空寂長街,隨即那聲音又轉為柔和,“慈航禪院無塵,見過天蛇尊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