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沉沙啞的怒喝完要自己的角以后,那個披著青黑色兜帽的小個子卻不再說話,只是靠在柜臺上低促的喘息著。江鈴蠻有興趣的把臉湊了過去,不過半天他也沒什么反應,兜帽下看到的也是一片黑,她討了個沒趣后也就躺下了——然后沒過半秒鐘就彈了起來,一腦袋扎到桌子底下開始揭椅子上的溫云符……
“角?”
程休羽挑著高低眉盯著這不明性別的矮,一邊為著尷尬的氣氛被打破而慶幸,一邊在心里暗犯著嘀咕:老板娘今天也沒說會有什么特殊人士來啊。而且這小家伙聽聲音年紀挺小的,能是個什么帶角的妖啊?
“不管怎樣,我先去叫一下老板娘……江鈴,你跟我一起吧。”
留著江鈴一個人在這他確實不太放心,畢竟這位單看語氣就來者不善。萬一出點問題,下面砸了也就砸了,江鈴要出點什么差錯他可就頭大了……
粘了一腦門灰的江鈴從柜臺下面探出頭來,傻乎乎的沖著他一笑:
“好啊。”
不得不說,程休羽一瞬間甚至有點心動了。他連忙轉過頭,沖著那位客人說了一聲:
“那我們兩人就先上去通知一聲,您就在這等會吧。”
老板娘的房間位于柜臺的正上方的二樓,盡管從兩側的空間大小推斷的話看上去可能不如個廁所大,但實際上里面由空間術式加固,不僅內部空間大的一塌糊涂,隔音效果還奇好無比。至于傳音石手機之類的在屋里會通通失效,所以很多需要請到蘇云雙老板娘出面的時候,程休羽不得不親自上去叫她。
順帶一提,這房間所在的天花板空間加固的極其牢固。上一次有個砸場子的倒霉蛋聽說蘇云雙就在二樓,一腦門就撞了上去,頭上的角扎在上面反而下不來了。聞訊而來的老板娘看完評價了“傻逼”二字以后,撂了個鎖靈咒就沒再管。于是后來它就足足在天花板上吊了三天三夜,每逢人來程休羽就笑著說這是人偶裝飾……直到三天后這家伙被妖族帶回去以后,這事才算收場。
然而當程休羽走過他身邊的時候,那兜帽下卻傳來了一聲低低的咆哮。聽到這聲音,柜臺后如土撥般鼠探著腦袋的江鈴瞬間警覺起來。
“吼!”
一只青灰色的手腕從衣袍下探出,“啪”的緊扣住了程休羽的手腕。與此同時,他的另一只手緊緊鎖住了程休羽的右肩,后者眉頭一擰,沒能及時做出反應,兜帽就瞬間轉向了他的脖子……
“青蛇鎖厄,白靈蟄震!”
雖然是用來鎮壓的符文,情急之下江鈴也顧不得太多了。伴隨“咣”的一聲,一青一白兩道光直接砸在了兜帽人的腦袋上。他搖晃兩下,直直的倒在了地上。兜帽的真容被解開,里面卻不是江鈴想象的粗壯漢子,而是一個看上去只有十三四歲,穿著一身青黑色皮甲的小姑娘。皮甲上滿是血痕和利器撕扯的痕跡,而此刻她的半邊身子已經整個陷入了青灰色中,即便癱倒在地上,她依舊微張著嘴,隱隱地低吼和咆哮。
“多謝了……”程休羽捂著右肩,依舊有些吃痛。江鈴卻不回答,而是細細的湊到他身邊看了一圈他的脖子,確認沒問題以后才舒了一口氣:
“沒問題,沒被咬到就行。”
“你認識這個?”程休羽指著地上那個因為張著嘴流了一攤口水的小姑娘,“說來這青灰色……”
“不認識,不過她身上這毒我倒是常見了……”
江鈴半蹲在女孩身前,小心翼翼的翻開她的眼皮看了看,又拿出一張符紙在她手指上刮了一下,那張符紙立馬燃起了劇烈的幽綠色火焰,甚至隱隱發出了噼啪的爆燃聲。江鈴一甩手把符紙丟開,站起來皺著眉頭說:
“果然是尸毒,還是飛僵一級的……不,根據毒符來測,甚至有了僵王一級的跡象……這女孩也很奇怪,就算是妖也不該在尸毒入心,開始襲擊人的情況下還沒化僵……”
話還沒說完,那女孩突然劇烈的咳嗽了兩下,然后徹底沒了動靜,隨后她的身體周圍開始結起了大片的冰霜,讓本來燥熱的屋子幾乎瞬間冷了下來。
“……這又是什么特效?”
“這我就不知道了……”
“不管那么多了,”程休羽搖搖頭,“先上去把老板娘叫下來,這禍肯定又是她闖的……”
“你在背后說我壞話多久啦?很熟練嘛。”
老板娘人雖未到,柔聲先至。隨著木板之間的踏和聲,一個盤發束簪,一身紛繁華服,手持水煙袋的女人踏著木屐緩步走下樓梯。
“……你這是和服?”
“漢服,準確說是唐裝謝謝。這么大區別都認不清,鋼鐵直男活該一輩子單身……”這時,老板娘才意識到旁邊站著的江鈴,然后瞬間恢復了剛出場時優雅端莊的神態。
“江鈴也在啊,是來喝茶的嗎?總不至于是來找這臭小子聊天的吧?”
“啊,是來喝茶的,當然了,哈,哈哈……”
“那好,正好我下來了,今天由我來給你推薦茶和茶點吧。”
老板娘看似面帶微笑,實則步步緊逼。程休羽覺得江鈴的錢包可能會出問題了,他不由慨嘆:哪怕說謊是來找的自己也成啊,剛剛不還調戲自己來著嗎……
“嗯?這地上怎么有這么大一攤冰,你買的海鮮嗎?”
“是啊,”程休羽翻了個白眼,“還是送貨上門呢……”
“我看看……”蘇云雙好像很不習慣木屐,走下來的時候磨蹭了半天。等到貼近了她才認出來這是什么:
“哦,是那頭鯥啊……”
“鯥?”
江鈴已經從嚴崇陵那里聽過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但她確實不太能把這個被自己一道倉促靈符打趴的小家伙和老嚴嘴里那個遮天蔽日的怪物聯系起來。
“她現在是什么情況?”
程休羽完,又稍稍退了一步,那冰上不僅寒氣重,也有一股尸氣彌散,這讓他感覺不太舒服。
“鯥,冬死夏生。看這樣子是在模擬‘死’境吧……真是缺心眼,要不是鯥的死態和別的生靈不一樣,她估計這會就真的死鯥一條了。”
“死態不一樣?”
盡管讀過很多古籍,但江鈴也不可能把每種異獸的特性記下來。因此她開始了好奇寶寶模式,扭頭看向程休羽。
“既然是鯥……”程休羽揉揉腦袋,“鯥有七顆心,只要角翼心其中一處沒被毀滅干凈,它就能化入獨特的沉眠死境,然后不久后重生。”
老板娘蹲下去,拿煙袋敲了敲冰層后一皺眉毛,站起來接著說:
“事實上,這孩子估計已經死透了。要不是我從它頭……咳咳,要不是她的一只角被什么善心人藏了起來,估計這會已經徹底尸變了。不過角終究沒完全連在她身上,所以……”
“等等,”程休羽打斷了她的話,有些狐疑的問:
“你怎么知道她的角不見了?她來這找你要角,該不會是你把她角拔了吧?你吃飽了撐的嗎?”
“秘密交易,你無權過問。”老板娘不滿的拿煙袋點向程休羽的腦袋,任憑他七躲八閃的就是沒跑掉,最終還是狠狠挨了一下。而此刻一旁的江鈴,則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
老板娘接著說:
“總之我把這尸毒給她處理干凈,以后你走了這里就有人看家了……”
老板娘露出了和藹可親的神色,一臉慈祥的望向地上的陸丹。這笑容看的程休羽和江鈴都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蘇云雙單手按在冰上,隨著一陣柔和的亮光閃爍,她的手慢慢的沉入了冰層里,然后把陸丹給拽了出來。渾身尸氣的陸丹瞬間打掉了老板娘的手,看也不看程休羽和江鈴一眼,一口咬在了老板娘手腕上——不是側著,是直接把老板娘拳頭吞下去了……
“……嘖,幸好滿嘴冰碴子,有口水就惡心死了……”
程休羽本來想說冰碴子也是口水來著,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不過他思考了一下,決定還是不作這個死了……
“身形小也有身形小的好處啊,換裝也不用花那么多錢了,”老板娘一邊碎碎念著一邊拖著臉色鐵青的陸丹走上樓去,“要不然在她復活前先試試吧,再拍點各種照片威脅威脅……”
江鈴一臉黑線的看向程休羽:
“她一直是那個樣子嗎?”
“最近是越來越變本加厲了,我小時候還沒這么變態的……”程休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仔細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江鈴,“說起來,昨天晚上……”
江鈴抱著手,笑岑岑的盯著他,似乎想聽聽他接下來還能說些什么。程休羽只得尷尬的笑了笑:
“也沒什么,是吧……”
調戲這種事就是這樣,被調戲的一方要是不尷尬,那就輪到調戲的一方尷尬了。
“那什么,你會超度亡魂吧,我這有兩個亡魂你處理一下。”
“惡鬼嗎?”
程休羽搖搖頭:
“惡靈吧,兇性不大。”
程休羽掏出了一張符紙遞給了江鈴,后者細細查看了一番,收進了口袋里。
“我會處理好的……對了,你們家老板娘會用尸毒嗎?”
“會吧,不過她一般喜歡用手解決……名副其實的手撕那種。”
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憶,程休羽莫名打了個哆嗦。
“那就奇怪了……”
江鈴抱著胸,有些疑惑。
既然不應該是老板娘,那她為什么會中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