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壩上花開

首頁

第一十八章 種豆得豆

  雨水滴滴答答,沒有停下來的跡象。

  天色剛剛敞亮,袁初冬就搬了一高一低兩張凳子到房檐下補做他的暑假作業,低凳子用來坐,高凳子當然是用來當課桌。

  袁林海和李淑芳在屋內生起了兩堆柴火,希望能夠用燃燒的柴火烘干潮濕的水稻,結果被熏得雙眼通紅。

  忙碌了一上午,稻谷的干燥情況仍然沒有達到理想的狀態。

  雨倒是慢慢停了,可是看天色,這雨說不定什么時候又會重新下起來,典型的“秋季梅雨”啊。

  李淑芳放好曬耙轉身去灶房做飯。

  袁林海蹲在房檐下檢查小初冬的作業完成情況。

  薄薄的暑假作業本,已經被小初冬做了三十來頁,可袁林海看著看著就直皺眉頭。

  “小冬啊,這個地方字跡太潦草了吧?”

  “啊?爸爸,我已經很端正的寫字了呀!”

  “小冬啊,這一頁怎么缺了一塊?”

  “哦,爸爸,我也不知道哇!”

  “小冬啊,這道題目不是這樣做的哦……”

  “爸爸,這道題目好難耶,就算不做,張老師也不會說什么吧?”

  “咚……”

  小初冬的腦門上挨了一個板栗,袁林海氣不打一處來:“你小子成心的吧?學習敷衍了事是不是?”

  小初冬縮起脖子,可憐兮兮的望著袁林海:“哎喲,爸爸噢,腦門真疼啊!你也舍得打?”

  袁林海一愣。

  嗖……

  乘袁林海愣神的功夫,小初冬拔腿便跑,像一只小兔子幾下就竄到灶房媽媽那里去了。

  “這小子……”袁林海苦笑著搖了搖頭,正準備去灶房尋兒子繼續做作業。

  門外,官心木身披斗笠、腳踏水靴,帶著幾個人急匆匆的走進了院子。

  幾人中,村支書官心木、鄉武裝部長武正陶、村民兵連長袁道良、村會計彭學兵都是熟人。

  另外兩人袁林海不認識。

  其中一人身穿黑色勁服,面容剛毅。

  另一人文文弱弱的,手里夾著個公文包。

  幾人把雨傘、斗蓬等雨具在大門口放好,在官心木的帶領下向袁林海所在的堂屋走來。

  “林海,還要打擾你啊。這兩位是縣上的同志,專門來調查李學明和袁松柏兩家打架事件的……”官心木率先跨上堂屋臺階。

  袁林海連忙將房檐下的幾張凳子往邊上挪開,嘴里應道:“歡迎縣上的領導光臨啊。”

  “兩位縣上的同志,這位就是袁林海,這次村民打架事件中最直接的當事人,也是制止這起群眾糾紛的功臣。”官心木側身向兩人介紹袁林海。

  “袁林海同志,你好……”剛毅男子和文弱男熱情的與袁林海握手。

  簡單的幾句寒暄過后,袁林海把眾人讓進屋內,倒上茶水。

  李淑芳見家里來了客人,招呼小初冬在灶房燒火,以免這家伙進進出出到處亂跑,影響袁林海和客人談正事。

  堂屋內。

  “林海,有什么就說什么,直接匯報就行,縣上的兩位同志今天還要趕回縣里去。”官心木開門見山的說道。

  “嗯,官支書言之有理。袁林海同志,你放心大膽的說,我們就是專門下來核實情況的。之前官支書已經帶著我們走訪了幾位目擊群眾,說法基本上都差不多。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我們一定會將犯罪分子繩之以法!”剛毅男子說話擲地有聲,同時示意旁邊的文弱男子準備做記錄。

  袁林海喝了口茶,稍稍整理了一下思路,徐徐說道:“情況是這樣的……”

  十幾分鐘后,袁林海將李學明和袁松柏兩家打架的事情一五一十講述完畢。

  期間剛毅男子和文弱男時不時詢問一些打架過程中的細節,袁林海都一一做了回答。

  “那根鐵棍呢?在不在你這里?”剛毅男子了解具體情況后繼續問道。

  “在的。”袁林海起身走進里屋,出來時手里提著那根蠻人行兇的鐵棍。

  袁林海當初奪下鐵棍時并沒有清洗,將之原封不動的放在墻角,鐵棍上面的血跡還沒有徹底干涸,黑褐色的血斑清晰可見。

  “太好了,這是物證,這根鐵棍我們會帶回去。袁林海同志,你這是見義勇為,我以人民的名義向你致敬!”剛毅男子言畢,立即起身對著袁林海行了一個軍禮。

  “還要敬禮?這怎么就像過電影啊?嗯,村里放露天電影時,破案、打仗的片子,有不少情節都要敬禮……”

  不知剛毅男子是職業習慣,還是真的對袁林海心生敬意,敬禮完畢后居然又跟袁林海熱情的握了一次手……

  “那這根鐵棍交給?”袁林海以詢問的目光看向剛毅男子。

  “哦,交給我吧……”一旁的文弱男接過話頭。

  鐵棍離手的那一刻,袁林海忽然感到一陣如釋重負的輕松。

  實際上,袁林海昨天晚上就沒有怎么睡過。

  剛躺到床上,思維就不由自主的發散開來。

  一會想到兒子初冬,一會想到家里濕漉漉的稻谷,但袁林海最大的心病是李學明和袁松柏兩家打架這件事。

  他甚至有那么一點點后悔,為什么要摻和到兩家打架的事件中去呢?這不是跟自己找不自在嗎?

  袁林海倒不是怕,他是擔心——他自己隔三差五出河打魚,家里就只剩下妻子李淑芳和兒子袁初冬,萬一那李學明喪心病狂,把怨氣發泄到娘兒倆身上咋辦?

  一想到這個問題,袁林海就再也睡不著覺了。

  他翻身下床,打開手電筒,幾度走到墻角那根鐵棍前,眼神復雜的端詳良久,心中百味雜陳。

  最后,睡不著覺的袁林海干脆披上外套,一個人蹲坐在院門口的門檻上,注視著夜幕下的李袁壩,忽然想起了一句古話——月黑殺人夜,風高放火天。

  “那么,在這刮風下雨的夜晚,李袁壩會不會有意外發生?”

  “不念壩上人情分的李學明,會不會指使兒子蠻人和黑二娃殺人縱火呢……”

  “咳,林海,縣上的同志讓你把這個簽一下。”官心木的聲音打斷了袁林海的思緒。

  袁林海抱歉的笑了笑,伸手接住官心木遞到自己面前的記錄薄。

  不用說,這就是調查筆錄了。

  確認筆錄無誤,袁林海在上面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

  三天后的中午,天氣放晴。

  陽光下,三輛警車從明星鄉方向沿著鄉村小道同時開進了陽新鄉武裝部大院。

  警車剛剛停穩,就從車上跳下來十幾名全副武裝的公安干警。全都身穿統一的白色公安制服,腳蹬锃亮的黑色皮靴——鞋頭尖尖的,被村民們戲稱為“甩尖子皮鞋”。

  其中三名公安干警手里各自拿著一副錚亮的手銬。

  幾分鐘后,在鄉武裝部長伍正陶和古田村民兵連長袁道良的陪同下,十幾名公安干警徒步向古田村李袁壩進發。

  醒目的白色公安制服吸引了沿途眾多愛看熱鬧的群眾,他們遠遠的跟在公安干警身后,讓人沒法阻止,沒過多久就匯聚成了黑壓壓的一大片。

  初晴的山路尚沒有完全干燥,土壤里的積水還很充足,但圍觀群眾熱情不減,深一腳淺一腳的跟著,漫山遍野往李袁壩方向涌去,聲勢浩大。

  下午一點左右,十幾名公安干警到達操場山下的陽新橋頭。

  李學明家在李袁壩東邊,離陽新橋還有一段距離。

  為避免打草驚蛇,公安干警決定兵分三路。

  一路由村民兵連長袁道良帶路,沿操場山山腰小路隱匿前行,前往封堵李學明家后門。

  另一路跟著袁道良到達李學明家后門位置后,繼續向東越過操場山,在尖山嶺火神廟附近布控。

  第三路稍后動身,由鄉武裝部長武正陶帶路,走平常大道,從正面接近李學明家。而且動身之前,可以在陽新橋頭暫時阻擋跟隨而來的圍觀群眾……

  不多時,三路人馬迅速就位并形成合圍之勢。

  正面逼近的五名公安干警推開李學明家虛掩的房門,直接進屋抓人。

  李學明正在堂屋下用菜刀削紅薯。

  發現身穿制服的公安干警靠近,李學明來不及丟下手中的菜刀,自動舉起雙手。

  “呯……”

  刺耳震撼的槍聲響徹李袁壩——一名公安干警誤以為李學明要舉刀反抗,果斷朝天鳴槍示警。

  槍聲一響,李學明軟塌塌的跌坐在地,褲襠下濕漉漉一片——他被槍聲嚇尿了。

  公安干警順勢上前,給李學明戴上了手銬。

  李學明老婆葉菊花領著還未成年的孩子“六腦殼”,躲在豬圈里不敢出聲,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眼神里充滿了從未有過的驚慌和恐懼……

  龜縮在房間里的黑二娃早已嚇得瑟瑟發抖,看見李學明雙手被拷,想要翻窗逃跑,雙腿硬是不聽使喚,一米多高的窗臺愣生生爬不上去……

  蠻人李紹森正在屋后茅房解手,聽見前方院里傳來槍聲,屁股都來不及擦,提起褲子就往操場山上跑,被封堵在后門的一名公安干警使了一個掃蕩腿——急急如喪家之犬的蠻人立馬摔了個狗吃屎,趴在地上動彈不得。

  其他三名公安干警一擁而上,用手銬將蠻人牢牢拷住……

  抓捕過程干凈利落。

  隨后,李學明、葉菊花、蠻人,三名參與打架傷害袁松柏和吳玉仙的人全部被公安民警帶走。

  圍觀的村民奔走相告……

  袁林海站在自家老房子門前,看著神情萎糜的李學明夫婦和垂頭喪氣的蠻人,心中不禁感慨萬千。

  俗話說“種瓜得瓜,種豆得豆”,在李袁壩囂張跋扈的李學明,落到如今的下場實屬必然。

  但回過頭仔細琢磨,如果李學明、袁松柏等李袁壩的人們能夠生活更殷實、更富裕一些,也不可能為了百十斤的水稻引發如此嚴重的流血沖突。

  窮,是發生這一切的根源啊!

  兩個月后,消息傳來。

  鑒于袁松柏夫婦已經治愈出院沒有死亡,李學明和葉菊花對他們二人也沒有造成直接的實質性傷害,判處拘留十五天,同時賠償袁松柏一家相關損失。

  蠻人李紹森持器行兇致兩人重傷,判刑八年,即日收監進行勞動改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