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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掃把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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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五章 先禮后兵


    枯葉輕飄飄的落下,幾個孩子在奔跑,落葉在孩子的身上觸碰了一下,隨即飄落。

  一輛馬車經過,車輪碾過了落葉。

  “好美的長安。”

  一個戴著羃??的婦人由衷的贊美著。

  秋季的長安顯得格外的靜美。

  褚遂良行色匆匆的進了皇城,尋到了長孫無忌。

  “柳奭被流放,皇后之母不得進宮,輔機,我們不該坐視了!”

  長孫無忌跪坐著,神色沉穩,“皇帝一直想廢后……他這是步步為營,陛下當年最擅長這等手段,果然教給了他。老夫的好外甥,真當老夫是傻子嗎?”

  他抬起頭,“動李義府!”

  褚遂良瞇眼,“李義府口口聲聲說什么奸佞之輩當驅逐,可他自家就是最為令人不齒的奸佞之臣。前日他頂撞了你,對,這是個機會。”

  長孫無忌深吸一口氣,“進宮!”

  晚些,他和褚遂良出現在了宮中。

  “舅舅剛走又來,可是有事?”

  李治含笑問道。

  長孫無忌看著這個外甥,心中百感交集,沉聲道;“陛下,李義府對老臣無禮。”

  李治笑容微變,“他得罪了舅舅?”

  長孫無忌微微點頭,“其人可鄙,可恥,老臣睹之惡心!”

  這是極為強烈的信號:你不弄他,我就弄他!

  勢不兩立了。

  李治看了褚遂良一眼,說道:“李義府……”

  褚遂良剛想說話,長孫無忌拱手,“陛下,李義府無恥。”

  這是再無轉圜余地的意思。

  李治含笑點頭,“如此……”

  “壁州司馬出缺。”長孫無忌眼神炯炯。

  李治遲疑,隨即點頭。

  長孫無忌行禮告退。

  李治看著他和褚遂良出去,冷冷的道:“李義府不知收斂,該有此一劫。”

  王忠良心想李義府年紀不小,壁州在蜀地,就他的身子骨,這一去弄不好就回不來了。

  李治為太子時,李義府就是他的人,但此刻卻面臨此等危機,王忠良不禁暗自揣摩。

  這必然就是李義府太嘚瑟了。

  是了,李義府總是笑容滿面,讓人如沐春風,可行事卻陰狠,人稱笑里藏刀。

  這人行事太過陰狠,所以此刻報應就來了。

  咱還是要耿直些才行。

  想到這里,他就試探道:“陛下,長孫相公跋扈了些。”

  這個是大實話。

  這個蠢貨竟然也知曉?

  李治難免多了些欣慰,但……

  殿內有人,不少人。

  他指著邊上。

  王忠良一臉懵逼,磨磨蹭蹭的過去跪下,心想這話難道也錯了?

  ……

  李義府此刻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按照大伙兒的看法,最多五年他就能一窺相位。

  宰相啊!

  這必然是要青史留名的人!

  中書舍人,監修國史,加弘文館學士……李義府紅得發紫。

  他正在值房里看文書。

  中書舍人要負責起草詔令,文采不好自然是不行。

  李義府自信自己的文章能碾壓當朝。

  “李舍人!”

  外面有人敲門。

  李義府抬頭,“進來。”

  進來的是一個官員,他低聲道:“先前長孫相公入宮求見陛下,說你得罪了他,建言陛下把你貶為壁州司馬。”

  李義府的笑臉一下就僵住了,“多謝。”

  來人走了。

  李義府霍然起身,在屋子里轉圈,越轉越急。

  他喘息著,眼中血絲密布,“長孫無忌,你這條老狗,老夫定然要弄死你!”

  “壁州,進了蜀地還能出來?”

  李義府喘息著,神色惶然。

  漸漸的,他平靜了下來,去尋了好友,同為中書舍人的王德儉。

  王德儉聽聞此事,第一反應就是,“不好,你這一去怕是就回不來了。”

  李義府坐下,臉上的笑容也維持不住了,“此刻快下衙了,詔令明日上午就能下來,老夫難逃此劫。”

  王德儉看著他,突然微笑。

  這一笑,恍如諸葛丞相,又像是周都督。

  “此事,其實也并非沒有辦法……”

  ……

  皇城就是大唐政務中樞,各大部門在夜里都會留人值守,以防緊急事務。

  今夜中書值夜的就有王德儉。

  但他笑容滿面的回家了。

  “李舍人今日代替老夫值守。”

  夜色降臨,皇城里越發的安靜了。

  一個官員出了中書省,緩緩走向宮城。

  他走到宮門外,輕輕叩門。

  上面有衛士,聞聲往下看了一眼,“誰?”

  官員抬頭,“中書舍人李義府。”

  “何事?”

  除非是緊急事務,否則晚上宮門不會打開。

  當然,皇帝要進出自然是兩碼事。

  李義府拿出奏疏,“老夫有緊急奏疏,還請送到陛下那里。”

  奏疏晚些被送到了李治那里。

  “陛下,李舍人的奏疏。”

  李治神色平靜的接過奏疏,打開看了一眼,楞了楞,接著往下看。

  “好!”

  李治起身,“去媚娘那里。”

  此刻他心情愉悅,只覺得秋高氣爽,恨不能去打一場馬毬。

  “媚娘!”

  武媚在燭光下看著文書,聞言起身,“陛下今夜不是在別處嗎?”

  專一的帝王有,但那是鳳毛麟角。而李治在這方面雖然稱不上荒淫,但也算不得潔身自好。

  李治進來,看了一眼那些文書,微微頷首,“廢后之事朕試探多次,可終究沒有把握,所以朕一直沒有把此事付諸于朝堂商議,否則再無轉圜的余地。”

  這個是成熟的作法,若是在沒有把握的情況下把這個議題丟到朝堂上去,隨即就會引發軒然大波,黨爭就在眼前。

  哪怕是當事人,此事的受益者,武媚依舊點頭,“此事卻是艱難,不過臣妾不著急。”

  李治的手段堪稱是無懈可擊,而且那節奏穩的讓人無話可說,賈平安若是在,定然要說一聲穩如老狗。

  他先透風,反對的占大多數,按理就該丟開此事吧。他暫時擱置了此事,然后不斷的暗示,各種試探……

  直至今年,他才突然出手,以王皇后和母親聯手厭勝為名,禁止王皇后的母親入宮。

  隨后,李治再次出手,把吏部尚書柳奭貶為遂州刺史。

  再就是前陣子,李治突然拋出個后宮新封號:宸妃,結果被韓瑗和來濟聯手壓了下去。

  這些就是水磨工夫,一步步的磨,直至水到渠成。

  這個皇帝真的不簡單。

  武媚想起當年有人說李治柔弱,可柔弱的人先帝會立他為太子?

  而且先帝在最后的歲月里把李治帶在身邊親手教導,李治若是并無帝王之姿,先帝自然會用其他兒子來代替。

  所以,外面那些輕視這個帝王的人都會倒霉!

  武媚對此深信不疑。

  “此事已經出現了轉機。”

  李治坐下,近乎于嘆息的呼出一口氣,“李義府剛才上了奏疏,主張廢后,為你說了不少好話。”

  武媚的眼中多了喜色,“他竟然靠向了這邊?”

  李義府雖然是李治的人,但在廢后的問題上一直沒表態。

  而此次奏疏一上,情況就明朗了。

  一個中書舍人,不,中書舍人算不得什么,要加上監修國史和弘文館學士才有震撼力。

  李義府公開表態支持廢后,立武媚為后。

  這是一個近乎于豎旗的舉動。

  那些猶豫不決的人會受到震動,從而聚集在這面大旗之下,為了廢后之事而努力。

  “李義府此人……臣妾聽聞外面說他是笑面虎,還叫他李貓,可此刻臣妾卻覺著此等人不可或缺。”

  李治頷首,“帝王必須要有驅使之人!”

  什么是佞臣?

  什么是奸臣?

  只是一張嘴皮子的事兒。

  帝王要有心腹,而這個心腹必須對他言聽計從,啥事兒都敢干。

  后世把這等臣子叫做忠犬。

  反對派把這些臣子叫做奸臣、佞臣。

  沒有忠犬的帝王就像是空手迎敵的白癡。

  第二日,李治召見了李義府。

  一番勉勵后,李義府得了賞賜。

  站在宮外,他看著秋陽,喃喃的道:“原來這般也能獲取富貴嗎?”

  敕令被收了回去。

  “輔機,陛下收回了詔令,說是李義府雖有錯事,卻深得帝王之意。”

  長孫無忌坐在那里,神色平靜。

  “輔機!”

  褚遂良怒道:“陛下這是打你的臉嗎?”

  長孫無忌平靜的道:“知道了。”

  ……

  邵鵬悄然出宮,一路去了中書省。

  他被帶到了李義府的值房外,隨即進去。

  “咱是昭儀身邊的人。”

  “記得你原先是在百騎?”李義府笑的就像是春風。

  邵鵬點頭,“昭儀說了……”

  李義府竟然站直了身體。

  “昭儀說李舍人歷來行事穩妥,陛下那里多有夸贊,此后要盡力陛下效命才是。”

  李義府拱手,“還請轉告昭儀,老夫定然為陛下鞠躬盡瘁。”

  等邵鵬走后,李義府猛地來了個馬步,然后奮力揮拳。

  “原來……這樣也能富貴嗎?”

  ……

  “哇!”

  衛無雙抱著孩子,絕望的道:“孩子都是這般愛哭嗎?”

  對面的蘇荷抱著孩子,得意的道:“兜兜就不愛哭。”

  話音未落,她身體一僵,“拉了!”

  “哇!”

  從多了兩個孩子之后,賈家就越發的鬧騰了。

  “阿福!”

  處理好了兜兜的便便后,蘇荷把阿福叫了來。

  “快,阿福躺這里。”

  阿福猶豫了一下。

  “有好吃的!”

  蘇荷深諳阿福的秉性,用美食來誘惑。

  嚶嚶嚶!

  阿福緩緩過來,倒在了蘇荷的腳邊。

  蘇荷把孩子遞過去,“看看,兜兜美不美?”

  嚶嚶嚶!

  阿福總覺得這兩個孩子的身上散發著讓自己畏懼的氣息,不知道為啥。

  但食鐵獸的直覺非常靈敏。

  對面的衛無雙抱著賈昱,突然賈昱身體微動……

  尿液就這么飆射了過來,阿福的腳遭殃了。

  嚶嚶嚶!

  阿福爬起來就跑。

  “阿福!”

  阿福傷心了,徑直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躺下。

  邊上有竹子,拿起來吃幾口,哎!熊生就是這么愜意。

  然后再躺一會兒……

  熊生可以懶散,但人生卻不行。

  李義府這陣子被皇帝經常夸贊,所有人都知曉,這人要升官了。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李家的人開始嘚瑟了。

  城外的莊子上依舊如故。

  收成后,農活就沒了,莊戶們在家中享受著這難得的閑暇時光。

  “讓他們在家中做些活計,也好有些活錢。”

  王悅榮覺得農戶們有些小富即安的心思,不好。

  她帶著人去了農戶家中,一一呵斥,遇到懶漢還威脅,說若是再這般就趕出去。

  大唐容不得懶漢!

  忙完了,王悅榮覺得腦門痛,就去田間轉轉。

  這里靠近清明渠,水流悠悠,王悅榮站在水渠邊,心中平靜。

  柴令武和巴陵已經去了,那個案子也漸漸平息,再無人提起。但她偶爾會夢回府中。

  那樣富貴的日子,為何還不滿足呢?

  王悅榮原先不明白,后來有些明白了。

  莊上一個老農罵兒子時她正好在邊上,老農罵他的兒子貪得無厭,一山想著一山高。

  那一刻她恍然大悟,原來就是為了這個嗎?

  她覺得自己是死里逃生,幸而遇到了賈平安。

  提起此人她就來氣。

  在終南山時,她被賈平安嚇的魂不附體,從此噩夢不斷。

  這人按理該是她的死對頭吧,可在府里大廈將傾時,卻板著臉把她救了出來。

  王悅榮當時以為賈平安是貪戀自己的美色,想把自己收為己用。

  收就收吧。

  她那時候死里逃生,只想活命。

  而且賈平安這般年輕英俊,也不差啊!

  但沒想到的是,賈平安把她放在了莊子上。

  當時她還自嘲自己是外室,可賈平安卻一去不復返。

  原來他壓根就沒把我的美色放在眼中。

  那一刻王悅榮無疑被震驚了。

  這是個好人!

  她笑了笑。

  “閃開!”

  馬蹄聲傳來。

  王悅榮下意識的避開,就看到對面莊子的管事楊定沖了過來。

  及近他猛地勒馬,在馬兒的長嘶聲中大笑道:“你可愿跟我?”

  楊定居高令下的問道。

  這是一次騷擾。

  王悅榮皺眉,“離我遠些!”

  楊定下馬,笑嘻嘻的道:“怎地,開始我以為你是武陽侯的禁臠,可后來一看卻不是。孤身一人……晚上可寂寞?可愿意和我一同……”

  啪!

  王悅榮忍無可忍,一巴掌甩去。

  楊定捂臉,罵道:“賤人!”

  他一腳踹倒了王悅榮,猛地撲了過來。

  “救命!”

  王悅榮沒想到他的膽子竟然那么大,電光火石間,她想到了楊定以往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帶著的貪婪。

  這是蓄謀已久的!

  他想用這種方式來強占自己,一個孤身女人難道還能去報官?更有可能從此就從了他!

  這種充斥著上對下的霸道邏輯王悅榮見過不少,都是在權貴家中。

  “救命!”

  她拼命的掙扎著,可楊定的力氣更大。

  “賤人,閉嘴!”

  楊定聽到了腳步聲,抬頭,就看到幾個賈家的莊戶飛奔而來。

  “是楊定!”

  “他在欺負王管事!”

  “打!”

  幾個莊戶過來一頓暴打,楊定狼狽而逃,連馬都丟下了。

  可這事很嚴重!

  莊戶們回去一說,莊子里就沸騰了。

  “郎君對咱們不薄!”

  只是一句話,就讓莊子上的人傾巢出動,去對面討公道。

  雙方對峙。

  “打!”

  這個年頭要討公道必須拳腳硬,打贏了公道就是你的。

  賈家的人太少,慘敗。

  王悅榮咬牙切齒的道:“去城里,把此事稟告給二位夫人!”

  當即有莊戶就弄了馬,一路疾馳進城。

  到了道德坊,給坊卒說了來意,這才得以進去。

  賈家。

  莊戶一進去就哭。

  “咱們被欺負了!”

  杜賀心中一驚,“說清楚!”

  莊戶說了事兒,杜賀鐵青著臉,“此事請二位夫人做主,告訴二位夫人,李義府最近頗得陛下的看重,據聞連武昭儀都對他另眼相看。”

  消息到了內院。

  “說是李義府莊上的管事楊定見到王管事一人在水渠邊,就騎馬過去用強,王管事叫喊,正好有幾個莊戶看到了,就過來趕走了楊定,隨后去李家的莊子上討公道,卻被打了回來,說是打的好慘。”

  蘇荷先是一怔,接著怒道:“豈有此理!”

  衛無雙把孩子遞給一個女仆,沉聲問道:“確實?”

  鴻雁點頭,“確實,杜管家還說了,那李義府最近頗得陛下和武昭儀的看重。”

  “無雙,打回去!”

  蘇荷的第一反應就是以牙還牙!

  衛無雙的眼中閃過利芒,“憑他如何被陛下看重,也不能這般欺負人!”

  她隨即起身,“我去前面看看。”

  “我……”蘇荷看看兜兜,“我也去!”

  二人去了前院,當即擺上屏風,衛無雙說道:“夫君去了安西,這便有人打上門來了,此事不能簡單處置了。”

  這是定調子。

  杜賀說道:“大夫人,我以為當報官。”

  “報官……證據何在?”衛無雙已經全盤考慮過了此事,發現最大的問題就是沒證據。

  杜賀一怔,“那幾個莊戶救了王管事……”

  “那是賈家的莊戶,回頭李義府說賈家栽贓,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你說此事如何?”

  杜賀原先就是官,所以遇到這等事兒的第一反應就是報官。

  但衛無雙卻來自于宮中。她原先在宮中跟著蔣涵做事。別看宮中好像不大,可同樣是一個小社會,外面有的事兒里面也不少。

  “杜賀。”

  “大夫人!”

  衛無雙的聲音冰冷,“你先去李義府家,把此事說了,怎么處置,讓他家說話。”

  “是!”

  杜賀出去,王老二聽聞他要去李家,不禁皺眉,“為何不徑直打過去?”

  杜賀罵道:“你懂個屁,先去李家,道理就在賈家這邊。李家若是不肯出手懲治那人,不肯把他送官……李義府鐵定不會,那么咱們家出手誰敢指責?”

  咦!

  妙啊!

  王老二拍了徐小魚一巴掌,“這叫做什么?”

  徐小魚捂頭,“這叫做先禮后兵。大夫人果然得了郎君兵法的真傳!”

  ……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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