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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國之高氏物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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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遂使豎子成其名

村上義清赤膊擂鼓,接連用木槌打出最后連串的鼓點,響動四野。

鼓聲畢,發動突襲的三百人,已經成功奪下泰平寺東南角落的搦手門,順著暗道蜂擁而出,分成三個百人隊,向著寺中各處奔走,想要攻占給處要害之地。

村上義清丟下手中的鼓槌,凝神觀望,將這一切都看在眼中。

寺中經閣方向,十幾名勇猛的村上士卒不退不讓,挺著明晃晃的刀槍,疾步撲上,試圖直接奪取寺院正門的院墻,接應友軍。

藤堂虎高正帶著最后一隊郎黨,與突入寺中的村上軍浴血奮戰。

藤堂虎高在武田軍中,素來是名聲不甚顯亮。自他在矢桶城下擊破越后軍,村上義清才對他的名字才有耳聞,本來沒放在心上,遠遠不及對小山田信茂這位武田大將的重視。誰料到,在跟小山田信茂正式交兵之前,擋住他前進的步伐,卻偏偏就是這個沒甚名聲的藤堂虎高。

這些天來,雖然他每日發起的圍攻次數越來越多,可攻堅的時間卻越來越短。盡管他帶來近三千士卒,即便輪流上陣,但部下的士卒終究非鐵打的,人力總有用到窮盡之時,士卒們的體力,越來越吃不消了。

今日,從早至今,他已經連續不斷的圍攻半日,麾下能用的軍勢已經全部派上去了。不錯,他營內還有數百旗本未動。但是,這數百人昨晚連夜圍攻中宵才止,夜戰比白晝更加費力,早已經精疲力竭,不堪一戰了。

村上義清知道,武田軍之所以能在如此窘急的情況下,還能頑強堅守,無非是因為寺中守軍有一員堅韌不拔的主將罷了。

上次圍攻曾經向寺中射招降書,勸降藤堂虎高,顯然引起了小山田信茂對於北信濃國人眾的懷疑,連忙將之調回栗田城,改派更可靠的諏訪眾和今川軍補入,所以此回才沒有內亂。

村上義清箕踞胡床而坐,目不轉睛地看了會兒,見藤堂虎高越戰越勇。遂決定不再拖延,往經閣方向點了兩下,道:“武田軍已是強弩之末了,賊將藤堂虎高,自持驍勇,親自帶兵奔突險地,而今寺南我軍勢大,此正是斬他的良機。虎八,聽聞你是我關東八州中有名的武士,本將給你一雪前恥的機會,你可能把敵將的首領討取?”

虎八,正是前番在矢桶城被擊退的上野劍豪島崎景信的名號。能以虎為名,足見其人之勇。

聞得軍令,一條壯漢從諸將中跨步而出。他身高五尺七寸,魁梧彪悍,行走間虎虎生風,穿著黑漆大鎧,提握著一桿朱槍。滿臉桀驁不遜,顯然是不岔村上義清這種略帶輕視激將法。

也不答話,拱手接令后帶著數十個村上義清的旗下親兵,大步流星,往著寺門方向沖去。

···········

無論高師盛如何努力,全軍奔潰還是無法避免,正如村上義清所思那般,人力終究時窮。

當十余名馬廻眾持槍突入營內,悶著頭,幾個呼吸的功夫從右側直接撞進,有幾個躲讓較慢的雜兵,霎時被戰馬帶倒,叫都來不及叫,頓時被亂馬踩得血肉模糊,長槍突刺,又是七八人被挑翻在地。

本就傷亡慘重的今川軍,再難抵擋。嘩的一聲,不知是誰帶頭丟下武器,開始奔潰,雜兵們東竄西逃,殘余的旗下本隊再也支持不住陣勢,陣腳受到沖擊,漸漸也開始亂了起來。

留在后隊休整,準備接替前隊廝殺的北莊萬次郎見狀連忙帶部下撤退,率先丟下雜兵脫離混戰,隨后派人返回矮坡,直接割斷栓住牛馬的繩索,揮刀將這些牲畜全都攆下坡道,徑直向著混戰中的敵我雙方士卒,狂奔而去。

火光、煙塵、箭矢、鐵炮、鼓聲、法螺,之前的叫喊廝殺,早就讓牲畜徹底驚了。

一脫離繩索的束縛,它們紛紛從矮坡橫沖而下,有的朝兩側跑,更多的則是一頭扎進人群之中,營內頓時鬼哭狼嚎,煙塵滾滾。先前牛車橫沖直撞,已讓整個營地遍布滾石亂木,這回今川軍放出的牲畜,能輾轉騰挪的地方就少了許多,讓原本認為已經大勝,正要發起全面沖鋒的越后軍,直接被當場受驚的牛馬撞的潰不成軍。

兩名馬廻眾勒轉不住馬匹,眼睜睜的看著自己全速跟迎面沖來的奔牛,不偏不倚的直接撞在一處,頓時兩人被直接掀飛出去,在半空翻滾兩圈,最終狠狠地砸在地上,一陣雜亂的腳步踏過后,徹底沒有了動靜。

長谷川隼人、長田盛氏兩人趁著這個機會,也是各自收攏身邊被打散的士卒,互相掩護著突圍。

亂兵交槍中,青木大膳甩出手里的佩刀,正中一名馬廻的面門。馬術最為精湛的小野忠明三兩步上前拽住驚馬,沒有雜兵的拖累,殘余的二十幾名受過軍陣操演的旗本、郎黨,拼殺起來反倒是得心應手,每人都是挽刀持槍,結成小陣。

又收攏起來的三十余名今川殘兵,吶喊著向前發起決死逆擊,殺退幾名想要圍攻的越后軍,救下了身負數創的高師盛,將之擁上戰馬,步行護持他向外拼殺。

遇見這種情況,紹田常陸介頓時瞠目結舌,越后軍許多纏著僧巾的旗本常備足輕們,抓起手中的刀槍,放棄了搖搖欲墜的陣勢,勇猛或者說魯莽焦躁的沖上前去,與高師盛這幫子想要趁亂突圍的敗兵,在轅門附近絞殺在一起。

紹田重高的額頭微微滲出了汗珠,他不住在馬鞍上抬高身體,看著整個戰場瞬息混亂的態勢,接著慌亂的向身邊的叔父,結結巴巴地說道:“這···這····”

紹田常陸介審視一番后,無奈只能做出暫時撤退的命令,現在留在身邊的只剩十幾名幡持和太鼓手,就是帶著全部過去增援,也是對根本無法扭轉戰局了。現在能做的,就是盡量讓還沒有完全潰散的部眾,先行脫離戰場,重整旗鼓。

匆匆將手一劈,結果他身邊的法螺號手,看到這個動作,就手中的法螺號吹響,這是通知全軍敗退的訊號。

原本就不堪再戰的越后軍,在得到這個撤退的訊號后,霎時各自奪路狂奔,這個錯誤的軍令傳遞下去,直接導致整個軍勢的崩潰。這時還不知道對方傳遞錯誤軍令,逃亡中的今川軍,誤以為這是在通知攔截自己等人,連忙加快了突圍的步伐。

高師盛低俯馬背,盡量避免讓自己看起來醒目顯眼,一支斷矛緊貼著他的視線的方向擦過,直接命中前面那名不斷呵斥士卒維持列陣,想要用最后一搏來挽回頹勢的越后武士面門,對方仰面向后,翻倒在地。

這是在前頭開路的青木大膳投擲出去的飛矛,沖在最前頭的幾名士卒都是穿戴大鎧,手持長槍、碎金棒的武士,面臨著攔路的敵軍發出叱咤怒喝:“三寶大荒神護持吾身!”

最后的敵人就在正前面——這也是所有沖來的越后旗本的最后念頭,染血的毗沙門天王旗下,是同樣染血僧巾、染血的甲胄,恰似山河崩決般涌來“毘沙門天王,助我甲兵!”他們也喊著佛言,在最后七名馬廻眾的帶領下爭先恐后地突入今川軍的陣列。

短短剎那,高師盛覺得整個天地都在戰栗。

馬廻眾的縱馬馳突,挾持穗槍奮不顧身地撞擊上了今川軍的殘缺的槍衾陣上,雙方手中的長槍在刺穿具足、戰馬后,因后承受不住巨大的力道而紛紛斷折,栽倒的人馬在血塵當中翻滾,摔入陣中,后面的步卒前仆后繼,揮舞著刀槍,在被受到劈砍前先將對手斬殺。

大井盛朝拽住戰馬的韁繩,與北莊萬次郎一左一右,緊緊得將自家兵曹護在最內側,避開敵人的馬廻眾,跟在部眾的身后,朝著轅門方向艱難移動。

作為唯一的騎馬大將,高師盛實在是太過于顯眼,四五名越后軍擎著長槍直奔他的方向而來,但卻始終沒能突破前隊的陣列,失去隊形,只憑個人勇武的散兵在面對成規模敵軍,列成槍衾,如山而立,如林徐行的時候,很難取勝。

眾人歇斯底里的呼喝著,想要沖出轅門,很快就僅剩最后一名馬廻眾還在帶兵阻攔,他絕對是紹田常陸介麾下的先手武士,精甲明鎧,武藝過人,手握一柄三尺長的碎金棒,縱馬纏斗,狠狠砸在了一名平山鄉武士的頭上,直接將其當場錘死

接著那名馬廻眾調轉馬頭,再度掄起了手里碎金棒,單手橫掃一圈,逼退了想要近身鏖戰的幾名今川軍士卒,馬蹄飛揚,嘶鳴不已,逼的長谷川隼人持刀護衛,不住地連連倒退。

聲旁小野忠明躍步上前,在自家頭領最窘迫的時候,呼得一下,指揮著三五條長槍夾攻過去,直捅入那名馬廻眾露出空門的胸口上,力道極大,直接將那名馬廻眾從馬背上叉了起來。接著眾人齊齊發力,將這名受到重創卻還未斃命,雙手緊抓著沒入自己胸口的槍桿,不肯放松的馬廻武士,直接挑飛出去。

與此同時,青木大膳已經帶人將沿途擋路的潰兵,根本不分敵我,通通當場砍翻斬倒,僅憑血勇窮斗的敵兵,不是棄甲逃亡,便是被突圍的今川軍一擁而上,亂刃分尸。

亂軍陣前,高師盛滿臉血污,兜盔不知什么時候掉落了,就這么頭發散亂臉側,身上的大鎧破破爛爛,坐在繳獲的馬匹上,他舉起手中滿是缺口的太刀,揚聲大笑:“富貴無忘!富貴勿忘!我必不敢忘諸位今日舍身忠義之功!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與他的死里逃生的狂喜相比,魚明川對岸,幾聲悲愴的法螺聲后,敗退的越后潰兵裹挾著紹田常陸介,向著旭山城方向倉皇遁走。紹田常陸介扭著頭,轉目回望,良久無語。

最終嘆了口氣,慚言道:“以吾紹田氏子弟盡墨,遂使豎子成名。”

這一戰,用三百信越子弟的性命,成就了高師盛初陣的武名。

逃出生天的高師盛,自不知對手的想法,望著尸橫遍野的營壘,狂呼大勝的部眾,連道僥幸,立刻命人把守住轅門,所有人都點燃了火把,貼著木柵欄將火把拋擲入營內。

反復扔上幾次,整座營盤烈火熊熊,黑煙彌漫,尸首燒焦的惡臭伴隨著煙塵,順風回蕩,嗆得人幾乎撐不開眼睛,里面的殘余的士卒哪里還有心廝殺,紛紛扔下刀槍,用袖子掩蓋住口鼻,摸索著向轅門外逃亡。

不時有兩軍的士卒倉皇逃出,是自己人的踹翻拖到后方。是敵兵,直接亂槍被守在兩側的今川軍亂槍捅了回去。營地里不時有渾身浴火的火人,凄厲哀嚎,或是繞營亂走,最終被受驚的牛馬頂飛;或是滿地打滾,試圖熄滅身上的火焰。

整個場景,簡直如地獄里面的刀山火海一樣,雖然灼熱滾燙,但讓所有僥幸脫身之人,無不膽寒。

戰后清點剩余人數,出陣二百一十三人,僅身免幸存八十六人,連同越后軍在內的近三百人不是死在亂軍之中,就是被困在火海之內,被活活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