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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國之高氏物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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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世人紛擾為利來

紹田重高城頭督戰,高師盛也沒有閑著。

正在營帳之內,仔細觀閱小巖通兄弟以及城中諸多安云郡豪族,通過戶隱忍者暗地里送來的輸誠信。

這些文書送來的時間,有前有后,或者恭維奉承,或者諂媚乞降,愿意作為攻城時的內應。但有一點相同,就是都沒有留下任何代表家名苗字的花押狀,且對城中守備虛實,決口不提,眾口一致的推說都由紹田重高部負責,自己等人委實不知。

顯然這些狡獪的豪族,即便是已經有開城投降的打算,也不會留下任何把柄給人利用,這種謹慎是很有必要的。

紹田重高并非不由知道,這群安云郡豪族心懷鬼胎,可只要一天沒有拿到證據,或者說所謂的證據沒有公布於眾,他們沒有正式舉旗作亂,為了保住城砦就要強自忍耐,繼續和他們虛與委蛇下去,多撐一天也是好的,說不定就能拖到今川軍撤兵。

如果高師盛命人拿著帶有花押狀的寢反文書,到城下公之于眾,無論是紹田重高還是小巖通盛規等豪族,為了自身的安危,只得撕破最后一絲臉面,立刻刀兵相見,先在城內火并一場。

這種場面,是城中上到豪族武士、下到尋常百姓都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城內火并時,今川軍必然會趁勢進攻,空虛混亂的千國寺城絕對守不住,待到城砦陷落,高師盛先前的種種許諾還作不作數,著實難說的很。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聲勢浩大的仁科一揆復興軍,基本已經到了窮途末路。

雖然在平叛過程中,北信濃不可避免地受到一些丁口、宿町的折損和毀壞,但至少這些損失對于近領有合計近百萬石的武田家來說,還都在承受范圍之內。

甚至借著平叛威名,大肆清洗信濃國中搖擺不定,抗拒武田氏家臣化的國人眾,進一步加強一元化的程度,就連木曾家這種地處險要谷地,又有著很大獨立性地豪族也被迫接受有限度的檢地。

造成這種崩壞局面的,正是北信豪族、國人眾目光短淺和無知。一度妄圖借助武田和長尾兩家在川中島的爭奪,繼續如信濃四大將時期那樣,保持住自家的宛行地的‘不輸不入’之權。

以至于武田信玄頒布的分國法《甲州諸法度》,多次受到公然違抗,最直白的例子,武田信玄規定所有黔首百姓、小商販除了征收年貢、普請勞役之外,一律免除額外的段錢、段米、棟別錢、地子錢為首的多余賦稅,卻屢屢遭到陰奉陽違。

許多豪族,甚至沆瀣一氣,不惜動用武力拒絕武田家代官、奉行進入宛行領內檢地。

甲斐猛虎的懲戒來的更加猛烈,武田信玄效仿今川家的法度,裁撤多余關所,鼓勵商隊進入甲信兩州展開貿易,同時限制豪族、寺廟私放債貸。

川中島合戰期間,屢次借用《甲州諸法度》巧立名目,對盤剝信濃的各家寺院、座商,加征矢作錢、兵糧米等軍稅,來大大緩解了川中島對峙帶來的財政壓力。

在和議之后,沒有跟北信濃豪族商議的情況下,突然發布德政令,打得這些損失慘重的北信濃豪族一個措手不及,犧牲這些不停調遣的國人眾利益,來緩和百姓對武田家的敵視。

如屋代家這些主動家臣化的豪族,都在合戰結束后以賞賜功勞的名義,得到了大筆錢糧當做補償,而原先抗拒檢地的豪族,除了一份‘染血的感狀’外,什么也沒有得到。

這些手段,無疑令得許多豪族損失慘重,更使得借助關所哨卡,開墾新名田的范圍,大為縮減。

農民和町人或許愚昧無知,但說起錢財來,他們總是會變得格外精明,於是名主堵在村口,各種各樣的威逼利誘,苦苦哀求佃農還錢的詭異場面,如同羅生門一樣不停在安云、筑摩、更及、埴科、小縣五郡輪回上演。

在這一連串的無差別的打擊下,許多小豪族和地侍再也無力沉重的軍役和對郎黨的賞恤,最終只能宣布家中破產,將宛行名田低價出讓給武田家的代官,換取錢財來償還拖欠軍役眾的錢糧。

被武田家‘合法’收走田,導致徹底一無所有的野武士們,隨后頻繁掀起各類一揆,向武田家展開復仇,或是干脆聚集一處化身惡黨,從事山伏這項很有錢途的工作。

前者多投身進仁科復興軍里面,寄希望于長尾景虎這位‘越后義將’的援救,但是承諾鼎立相助的越后軍,到現在連個影子都沒看見;而后者中的相當部分,已經跑到了高師盛的麾下,同前者展開殊死搏殺。

如果說武田信玄不是早有圖謀,故意想盡辦法讓信濃的豪族傾家蕩產,最終煽動一揆眾鋌而走險,從側面加快對信濃的一元化程度的話,說出去恐怕沒人會相信。

但面對武田、今川兩軍犁庭掃穴的攻勢下,城內的豪族想要茍全性命,唯有再度屈辱的乞降,可要說他們真的相信高師盛看似隨意的許諾,就舉兵獻城,倒還不至于。

雖然被困在城內的北信豪族,爭先恐后地向敵軍輸誠,但雙方確實沒有多少相互信任的基礎,比起輕易乞降,繼續垂死掙扎一段時日來觀望風色的可能性,反而更大。

高師盛將這些豪族的文書分作兩摞,把能派上用處的,和派不上什么用的進行區分,剩下的則由小野忠明與下間賴慶、立石瀧三人進行甄別,篩選出來那些人的話可信。

小野忠明同樣是武家出身,而且還是扇谷上杉氏分支末流,雖然只是領有上野國群馬郡內一個不足兩千石的小國人,且隨著北條氏的關東經略,頻繁的戰亂讓家名傳到他這一代時斷絕,不得已才出家為僧。

可眼下城中安云郡豪族猶猶豫豫,倒是讓他頗為不屑,坂東武士比之甲信的山猴子們,早在平家時期就體會到了‘在國則隨從目代,在莊則出仕莊官,被課以公事,雜役,晝夜無寧時’的艱辛和不易。

正如‘毛野之民剛強’的品評,受尚武風氣的影響,坂東武士面對守護大名、乃至是朝廷官家的盤剝,從來都是悍然起兵,奮起反抗,自平安時代就是久反之地。

‘坂’者士反也。坂東也是朝廷對關東這塊擁立過平將門,試圖謀朝篡位的久反之地的蔑稱。

不管是朝廷官軍,還是平家軍勢、鐮倉奉公眾、室町幕府的討伐軍都有將關東八州化作修羅沙場的勇氣,比之別國武士,向來都是以叛亂果決著稱,連同歸于盡的勇氣的都沒有,還造什么反?

再看看千國寺城內的豪族,從叛亂到被圍困城內的表現,當真讓這位坂東武家出身的和尚,忍不住嗤笑出聲。

安云郡的豪族叛亂后,沒有同武田家玉碎到底的勇氣,以至于進退失據;現在到了投降的時候,居然不抓緊最后的機會,反而提出驅逐走紹田重高,來換取今川軍退兵。

難道今川軍在城下死傷數百,難道真的就是只為了殺一個紹田重高不成?不知是真蠢還是在裝傻充愣。

坂東武士就務實得多了,尤為擅長在北條、長尾、武田三家之間來回反復橫跳,只要讓自己有利可圖。

高師盛見他嗤笑出聲,遂放下手中文書,問道:“禪師可是又有了良策?”

小野忠明不說佛法如何,單輪謀略見識來說,算是目前他軍中的第一人,隱約算是軍師謀士一流的人物,目前深得高師盛倚重。

這也不奇怪,高師盛起初赴任莊所,孤身一人的時候自然更愿意看重長谷川隼人這種有勇力的武士,現在麾下擁眾三千,不缺上陣拼殺的士卒,缺的是識文斷字的奉行和幫他管理軍勢的親信。

平山黨舊人之中,有才器的可謂寥寥。

長谷川隼人正如前言,一個蠻勇武夫罷了,當個上陣死斗旗本隊的兵佐正合適。大井盛朝出身商賈,做個管理后勤的隨軍奉行,勉強合格,但卻是指望不上他能想出什么對敵計策。

長田盛氏既無長谷川隼人的勇力,也比不上大井盛朝的文略,能在軍中混的一席之地,每回合議得以列居上座,皆因家中豪奢夸富,在東海道中人脈深廣,同時出陣時向軍中捐獻了不少武器兵甲,作為晉身之階。

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一個人的見識高低,很大程度上來自於經歷過得見聞,如山本晴幸這位武田軍師,也不是才智天授,亦是窮盡半生來游歷天下,才能厚積薄發,深得武田家上下信服。

如果不是出陣信濃,連高師盛自己在內,估計大多數人這輩子也離不開東海道,甚至是遠江國,一群坐井觀天的河童,又能有多少讓人嘆服的才器。

青木大膳雖然放浪東國,最遠到過京都與人真劍合試,但這位鹿島劍豪既不愿別人了解自己,更不愿自己去了解世上其他的事情。

說好聽點是醉心劍道,心無旁騖,說的刻薄些就是為人乖戾不遜,甚難相處,僅看過去百十號徒弟跑的一干二凈,就剩下北莊萬次郎一人,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一個門徒遁走,還可以說是弟子無義,上百號門徒一起離開,只可能是師范無恩。高師盛就是在看重,養在身邊當個門客護衛也就到頭了。

相反小野忠明則不同,從能騎劣馬,開得強弓的身手來看,明顯是出身武家。當過和尚卻不迂腐,不僅識文斷字,還有不錯的口才和見識,對關東各地山川地理,豪族武士多有了解。

因此高師盛很樂意聽取他的意見。

小野忠明回道:“我軍數日來對城砦猛攻不輟,千國寺城內的豪族早已經膽寒,斷不敢再出城野戰。城中的糧秣雖然不多,但我軍這些日子攻城殺傷守軍不少,倒是讓其能夠再撐上一段時日。”

“觀其文書,各家豪族雖有降順之意,卻是驚疑難得赦免,若是朝比奈丹波與小山田越前兩位大人攻破森城,率軍南下助我,面上須不好看,況且城中所獲恐再非我等所有,徒為他人費力之事,斷不可取。”

高師盛點頭,以示贊同。這也是明明圍困城砦坐等援軍即可,他還是要想辦法盡早陷落千國寺城的原因。

顏面虛名,他或許不會真的太過在意,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但是城中積蓄的錢財卻不愿意分潤半點給別人,尤其是對千國寺城內的安云寺志在必得。

安云寺內最初的那批僧眾轉為武家后,很快被仁科家吞并,改由臨濟宗的僧人接管。

雖不如武田、長尾反復爭奪的善光寺,也是信濃國內香火極為旺盛的寶剎,這么多年的積蓄可想而知,比之今川軍在安云郡內劫掠的錢財來說,只會更多,而不會更少。

蓮照寺才入安云郡不過幾十年,根本不能與之相比,凈土真宗的坊官、主持對其早就垂涎三尺。

攻取千國寺城的大半目的,就是為了將臨濟宗的僧人逐走,把本山遷入安云寺內,從而在佛宗方面做到獨占一郡內,數萬百姓的信念佛力。

蓮照寺的住持上人,之所以愿意捐贈錢糧、煽動門徒助今川軍攻城,除了對時局的考量外,也是因為高師盛以凈土真宗門徒的身份為擔保,會替凈土真宗出面驅逐臨濟宗僧人。

故此,一向以吝嗇聞名的和尚們,才會如此慷慨解囊地‘施舍善財’,并未太過于會懷疑他事后敢翻臉抵賴,為一座根本無法控制的居城,冒著被指認為佛敵的風險來反悔,實在殊為不智。

安云寺雖然沒有派遣僧兵直接參與守城,卻也是提供了不少兵糧支援。

紹田重高搜捕百姓而引起亂局,亦是安云寺僧眾出面幫著安撫下去,城中豪族猶豫是否反亂,亦不乏其中有很多人是臨濟宗的門徒,不愿讓這座寶剎受到兵亂,才竭力抵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