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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穹龍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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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帝9問秋

  這世間應是有天才存在的,有的人經上蒼靜心雕琢而成,如藝術品般完美。他,便是這樣的人。出生那一日,閃耀著奪目光芒的玉盤自天而降,光芒將整個夜空點亮,世間便如白晝一般。

  有人說他正如那玉盤,將領導仙界,乃至整個大陸走向光明。于是,他雖是仙帝最小的兒子,卻自出生那一日,便被立為少帝。因那玉盤上書“問道于天”四個大字,他便得了帝問這個名字。

  他的樣貌也是完美的,完美到令他煩擾。無論何時何地,只要他出現,便會吸引所有的目光,便是同性望向他時也是眼神火熱。他不喜歡這樣,便戴起了面具,遮住了那令人艷羨的面容。

  那確是屬于他的時代,他的光芒如那玉盤,照亮了整個大陸,也掩蓋了星月的光亮。任你怎樣的奇才,在他面前總免不了黯然失色。

  他實在像極了玉盤。如玉盤光芒那般耀眼,如玉盤般高懸九天,卻也如玉盤般隕落于世。

  世間最難計算的便是人心。大抵上蒼也解不了這難題。

  他早已將帝訣修至九重巔峰,這一境困住了仙界無數奇才,他的父親與皇祖父也都止步于這一境。

  他,終是不同的。

  那一日,他正教導他的弟弟修行,許是因那是兄弟七人中唯一比他小的一個(兄弟十人中三位死于百族大戰),他寵極了這個弟弟。他將自己的一切毫無保留,全部教授給了弟弟。

  那時,他正在為弟弟講解《仁義經》,那是人界一位大儒所著,講述仁義之道,被大陸百族奉為經典。他忽有所感,預感到突破之機已到。稍縱即逝的機遇令他來不及做任何準備,匆匆叮囑弟弟為他守護后,便專心突破。

  一步。僅差一步,他便能邁入帝訣十重,準確而言,是僅差一秒。就在他要突破成功之際,耳聽得弟弟的慘叫求救之聲,沒有絲毫猶豫,或者是他的本能使他沒有做任何思考,他終止了突破。可在弦之矢,豈可不發?雄渾元力如洪水般在他體內奔涌,只在瞬間,便要傾瀉而下,卻被強行攔阻,后果可想而知。

  他被元力反噬,身負重傷。他并不在意這個,只要弟弟安然無恙便好。他睜開眼時,他的弟弟的確無恙。豈止無恙,弟弟的臉上還掛著笑,只是那笑看來實在太過陰狠。他實在想不明白,平素乖巧,臉上永遠有著和煦春風的弟弟怎會有這種表情。

  他的心口傳來劇痛,低頭看去,一柄短劍插在他的心口。短劍劍身全部沒入他的身體,只余劍柄在外,劍柄上刻著一個“昊”字,那是弟弟生辰那日,他親手贈予弟弟的。

  心真的痛極了。他本是一個不畏疼痛的人,可為何這次,心會如此疼痛?

  “為什么?”

  他望著弟弟的臉,只覺得心更痛了些。

  “因為你實在太過耀眼了,因為你太過完美,因為……我要做仙帝。”弟弟俯身在他耳邊低聲說道。

  “你想做仙帝可以告訴我啊,你是我唯一的弟弟,任何東西,只要你想要,我都可以給你的。”

  “我才不要你的施舍!我想要的,會自己親手拿到,不需要任何人的施舍!”弟弟怒吼道。

  “九哥,你放心去吧,仙界我會替你打理好的。”

  這是他失去意識前,聽到最后的話。他多么想開口告訴弟弟,他不在意仙界如何,只希望弟弟能夠照顧好自己,能夠及時醒悟,只是那時他已無力開口。

  再次睜開眼時,入眼所見是一間竹屋。空氣中隱約有一股清香,好聞極了,他忍不住嗅了嗅,香氣便更近了。而后,他看見了一個姑娘。

  姑娘長得算不得絕色卻清純至極,穿著一身素衣,手中端著一個碗。這時,姑娘也看到了他,四目相對,一時都愣住了。

  “你好香啊。”

  這是他同姑娘說的第一句話,他并非一個好色之人,天知道他怎會說出如此輕佻的話來。

  姑娘羞紅了臉,低下頭去久久不語。眼見他要起身,姑娘急忙過去輕按住他,指了指他的胸口。

  那里,裹著厚厚的紗布,縱是如此,仍有些許滲透而出的血跡。陣陣藥香自紗布中傳出,卻遠不及姑娘的體香。

  “你是什么人?”他看著姑娘羞紅的臉輕聲問道。

  姑娘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巴,而后又擺了擺手。

  原來,她竟是一個啞巴。

  他忽然皺起了眉頭,卻又不知該說些什么。姑娘卻笑了笑,開始給他喂藥。

  姑娘是識字的,因而他得已了解到她。

  她叫楚秋,父母早亡,只留下一間山中竹屋給她。她精通醫術,并以此為生。只是更多時候,她都在為一些窮苦百姓免費醫治。十歲那年,為治一個天生聾啞的女童,她親身試藥,最終女童被她治愈,而她的嗓子卻被毒啞。她試了太多藥,藥物相互作用,她的嗓子已不可治愈。

  一個月前,她去山間采藥,忽然發現遠處傳來七彩光芒。尋光而去,便發現了重傷昏迷的他,那七彩光芒正是從他胸口傳出。

  那是父親給他的防身法寶,世間只有他及父親兩人知道此物,只是這法寶也只能用這一次。之所以掉落在山中,想必是弟弟以為他已死去,便將他從仙界扔了出來。

  雖有法寶護體,可他的傷實在太重了,能活下來已是奇跡。可身體上的傷隨著時間的推移,總是能夠痊愈的,然而心又如何治愈?

  很長時間里,他不知自己活下去的意義是什么。剛懂事時,父親告訴他,他將帶領仙界,帶領世間百族走向光明的未來,那便成了他人生的意義。然而他最親近的人,最疼愛的弟弟,卻讓他真切意識到人心的無常。

  心若藏匿陰暗,光明又如何尋覓。

  隨著與楚秋的相處,他的人生有了新的意義,新的色彩。大約有三月時間,他才能行走自如。在此期間,一直是楚秋照顧著他。楚秋是一個樂觀的女孩,盡管她的命運實在有些凄苦,她卻總是笑著。

  他實在愛極了她的笑。她笑時,恬淡寧靜,給人很舒服的感受。他在心中發誓,他要守護這個女孩及她的笑,一世一生。

  那夜,他們在山頂觀月,借著朦朧的月光與大自然的見證,他向楚秋表達了自己的感情。楚秋臉上的笑忽然僵住了,她看了看他只露出半張卻仍能驚艷眾生的臉,又指了指自己的嘴,眼神中第一次出現了暗淡的色彩,隨后她低了下頭。

  看到她暗淡眼神的那一刻,他只覺心中一痛。這樣的眼神,不該出現在她的身上。

  他輕笑一聲,一只手輕抬起她低下的頭,另一只手放到了自己的面具之上,緩緩取下了面具,露出了那滿布著,有如燒傷痕跡的臉。

  一張臉,上下兩分,半張天人,半張妖魔。

  “我是真的喜歡你,希望你不要嫌棄我這張臉。”看著楚秋瞪大的眼睛,他繼續說道:“放心,以后我會一直戴著面具的,不會嚇到你的。當然,如果你實在不能接受的話,也沒關系,只要你愿意讓我一直陪在你身邊就好。”說著他又將面具戴上。

  楚秋眼睛微微泛紅,她摘下了他的面具,踮起腳尖,吻在了他猙獰的額頭。

  那時,他穿著一件長袖衣服,楚秋也便看不到他垂下的,因劇烈的疼痛而不斷顫抖的手。

  楚秋再沒讓他戴過面具,他也很喜歡這種感覺。他們像是天生的一對兒,很快他就與她心意相通。楚秋的一個眼神,他便知道她要做什么。于是,他便成了楚秋與病人之間溝通的橋梁。他跟著她一同采藥,一同出診,只覺此生從未有過的快活。

  后來,楚秋在山間撿到了一只翅膀受傷的鳥兒。楚秋治好了鳥兒的傷后便將它放走了,可那鳥兒竟將他們的竹屋當成了家,時時回來。鳥兒很喜歡站在竹屋前那棵桃樹上鳴叫,叫聲清脆悅耳。那時,楚秋總會看著鳥兒,臉上依舊是她溫暖舒適的笑。

  他忽然想,如果楚秋能夠開口說話,聲音一定如這鳥兒一樣好聽。這樣的念頭生出,便揮之不去。楚秋的嗓子一般藥物是治不好的,可仙界卻有太多東西能夠治好她。他便留下一紙書信,只說有事情要去處理,過些時日便會回來。

  他偷偷回了仙界,面對這個伴隨自己整個成長的地方,心中仍有些許依戀。只是這些許的依戀,卻遠不及那間竹屋,那個女人,他只想拿了藥,快些回去。只是剛剛出來,他已思念極了她的笑。

  他雖受過重傷,致使修為大減,卻仍有帝訣八重的修為。這般實力,已可橫行于大陸絕大多數地方。然而,這是仙界,他終究被發現了。

  發現他的正是他的父親帝乙,隨著帝乙一同前來的還有他的弟弟。當弟弟看到自己的時候驚恐萬分。他不喜歡弟弟這般模樣,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直到如今,他還是希望弟弟能夠永遠快樂。他便隱瞞了實情,告訴帝乙,自己喜歡上了一個女子,對這少帝乃至仙帝之位已沒有半分興趣,只想做一個普通人,與那女子攜手共度一生。

  帝乙大為光火,將他關了起來。他本想等帝乙消氣之后再去求他,可這一關便是一月,一月時間,帝乙沒有來過一次。他實在想念極了那間竹屋,那個女子,便闖了出去。他來到帝乙面前,拜了三拜,而后親手廢掉了自己的修為。

  帝乙最終還是放他離去了,卻斷絕了他同仙界之間的一切關系。離開仙界時,他只帶走了一樣東西,醫治楚秋的藥。

  他終于回到了那間竹屋,可當他滿心歡喜推開竹屋,看到的卻是一具冰冷的尸體。她望著門口方向,像是在盼望著丈夫歸來。她的臉上依舊是如同往日的笑,可他卻如何也感受不到往日的溫暖舒適。她的手中緊緊捏著一張紙,那是他留給她的信。只是信被人撕成了兩半,另一半放在桌子上,信的末尾多了兩個大字,隗宮。

  殺了人,還留下了自己的姓名。何等的猖狂,或許在他眼中,這樣的一個人界女子與她的丈夫不過如同螻蟻一般,縱有滔天恨意,也奈何不了他。

  他將她抱在懷中,沒有哭,沒有說任何話,就那樣呆呆坐了三天三夜。三日后,他將楚秋葬在了竹屋后,墓碑上刻著楚秋的名字以及他的名字。

  從那一刻起,帝問已經死了。他重新戴上了面具,化名楚問秋,以廢人之軀,跨過寂滅沙海,去到了蠻族,開始了他的復仇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