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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桃花石帝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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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胡弩鎮風云(一十六)昆侖墟

  李泌要走了,跟著高仙芝的騎兵走了。

  走之前,孫秀榮請他到自己的房舍住了一晚,并親自下廚做了幾個小菜。

  李泌見他忙前忙后,在灶房里揮汗如雨,不禁暗忖:“孫郎是楊家后人,按說也是權貴之后,起碼也是君子之類,常言說道,‘君子遠庖廚’,但孫郎卻毫不避諱,倒是奇哉怪哉”

  孫秀榮在做飯時習慣在肩上搭一條毛巾,以便隨時擦汗,當他用肉干、野菜干、野蔥干、胡椒粉混合在一起做成主菜,用發過的香蔥干、芝麻粒攤煎的大餅端上來后,李泌見到他將長袍的正面塞在腰帶里,露出了里面的襯褲,袖子也挽著,搭著毛巾,長時間在蔥嶺高原待著造成的微黑面孔上細汗涔涔時,不禁想起了在田地勞作的農夫。

  酒是高仙芝從于闐鎮帶來的,自然是當地的葡萄酒,味道比白孝德的私藏自然差一些,不過這頓飯李泌吃起來卻比以前他在忠王府吃過的皇室特供的珍饈還要強上許多。

  他醉心于仙佛之道,尤以道家為甚,道家講究恬淡自然,眼前的孫秀榮正好是這樣的人,在他的身上既保持了大唐人特有的豪邁和硬氣,又有大唐人很少有的輕松、自如和灑脫。

  “他是一個特殊的大唐人”

  最后,李泌下了這樣一個結論。

  李泌家學淵源,自小聰慧無比,讀過的書比許多老夫子都多,眼前的孫秀榮顯然也是讀過書的,但肯定沒有李泌讀的精,估計都是淺嘗輒止,但無論李泌談起何書,他都能說上兩句,見解往往出乎意外,倒是讓李泌暗嘆“不虛此行”。

  最后,兩人自然談到了道家,而談到道家,自然又離不開昆侖山。

  “大郎,山海經所說,昆侖墟在西海之南,流沙之濱,赤水之后,流沙之濱好說,自然是指昆侖山北麓的圖倫磧,流沙譬如海洋,遇山而止,說的就是于闐鎮南面的大山”

  (圖倫磧,唐代對塔克拉瑪干沙漠的稱呼)

  “赤水之后,也好懂,喀拉喀什河、玉龍喀什河號稱黑白二河,實際上彼等深入圖倫磧后由于卷雜大量泥土、紅沙,無論是黑玉河還是白玉河都泛著紅褐色,自然可以赤水名之,實際上就是黑白二河混合后的玉河”

  (玉河,后世和田河)

  “但西海之南如何解釋?我查閱了大量史書,還是百思不得其解,附近并無一處大海,難道說的是熱海?”

  (熱海,后世伊塞克湖)

  孫秀榮笑道:“我讀書比你少,如何得知?”

  “不”,李泌說道,“你從小在蔥嶺高原長大,對附近的地理形制不說親歷,也會聽長輩們說過,何況你看待萬事萬物往往出人意表,我還是想聽一聽你的說法”

  “也罷”,孫秀榮趁著酒興又將衣袖卷了卷,“我也是胡謅,姑妄聽之”

  “李郎讀的書,有斑斑史籍可查的最早也就是商周,再往上就有些模糊了,李郎可知曉這是為何?”

  “這一節我倒是想過,造紙術漢代才有,以前用的都是竹簡,竹簡沉重,又不易保藏,如何能傳上千百年?”

  孫秀榮說道:“我的意思與你差不多,我估摸著,自從倉頡造字以來,一開始這字是寫在何處的?自然不是竹簡,那時,估計字數極少又簡單,隨便寫在樹上、石頭上、土地里大概傳遞某種訊息也就是了,自然不可能傳遞到后世”

  “后來估計有了木簡、竹簡,才有了儲存、傳世的可能,但要想眼下一樣滿天下傳遞也是不可能的,以我愚見,多半是在上層人物中傳遞……”

  “上層人物?”

  “呵呵,這里就要說到上古時代了,那時距今不知多少年,或者萬年,或者五千年,但都超出了我等的理解范疇,你能指望那時的人有與現在一樣的規制?自然是沒有的,不過也不是完全不可想象”

  “哦?”

  “我是這么想的,天下難道一開始就是這樣的陸地和海洋?難道一直沒變過?自然也不是,一開始人在哪里?在干什么?有什么規制?肯定是從極簡陋到極復雜”

  “何為極簡陋?你的仆從李思慕來自黑水靺鞨的思慕部,但在思慕部以北,據說還有部落,彼等人丁稀少,風餐露宿,以采集射獵為生,就食時茹毛飲血,部落里有酋長,多以女性為尊,因為彼等沒有婚姻,沒有法令,更沒有戶口,人人只知其母而不知其父”

  李泌似乎從孫秀榮的話里聽出了什么,但還是懵懵懂懂,張著嘴巴看著他,期盼他繼續說下去。

  “呵呵”,孫秀榮笑道,“這只是我一家之見,千萬莫要當真了。我以為,在幾萬年以前,我等之祖宗幾乎與這些部落差不多,但當時的地理情形又與現在相差甚遠,但無論如何,昆侖山多半是我等祖宗待過的地方”

  “那時,天下突然發起了大洪水,宇內只有少數地勢極高的地方可以躲避洪水,大多數地方都是茫茫大海,昆侖山估計就是能夠躲避洪水的地方之一,故此在祖宗的心里留下深刻印象”

  “那時,由于周邊都是洪水,昆侖山不缺雨水,山體都是蒼翠欲滴,渾不似眼下荒漠模樣,好了,關鍵來了”

  李泌趕緊正襟危坐,等著他的“關鍵之處”。

  “既然天下只有少數地方可以躲避洪水,那這些地方肯定匯聚了眼下諸多部族的祖先,拿昆侖山來說,現在四周部民,比如漢人、胡人、突厥人、波斯人、印度人,其祖先多半全部匯聚在這里”

  “前面我說過,在遠古時代,人類只知其母,不知其父,可稱之為母系氏族時候,部落里最德高望重的是祖母,各個部落均是如此,我等也不例外,后來,當洪水消退后,各部紛紛遷往又重新成為陸地的地方,對我等漢人來說,昆侖山在中原之西,彼等在閑暇時追溯既往,未免不懷念在昆侖山的日子,自然也會想起自己的始祖……”

  “當時,洪水尚未完全消退,昆侖山以北,一部分露出了沙漠,一部分還是大海,這個大海眼下完全是荒漠了,但在祖先眼里,這里就是西海!”

  “西王母!!!”

  李泌突然跳了起來,讓孫秀榮嚇了一跳。

  “不對,不對,你是說,西王母只是我等先祖對始祖的想象,久而久之便形成了神仙?”

  “姑妄聽之”,孫秀榮趕緊說道,“我早就說過了,姑妄聽之,不過也要聽我說完”

  李泌一聽,趕緊給他鞠了一躬,“失禮了,孫郎”

  “故此,你想要尋找西王母所在的玉虛宮道場肯定是徒勞無功的,更遠一些,想要尋找海外仙山倒是有可能的,不過以眼下的條件肯定做不到”

  李泌眼睛大亮,“方丈、瀛洲二山真的存在?孫郎竟然知道?”

  孫秀榮閉上了眼睛,他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出海沿著北緯四十二度的西風帶以及北太平洋暖流抵達北美洲的事情,進而想起了孫德茂、孫德盛、阿尼貴妃以及自己的一雙自小便沒了母親的兒女等,一想起那些風起云涌的往事,饒是他三世為人,也禁不住有些熱淚盈眶了。

  這一節自然躲不過李泌的眼睛,他也是有些奇怪,“怎地提到方丈、瀛洲二山,孫郎就有些激動?難道他真的到過兩座仙山?可他是犯官家屬后代,從出生一直到現在沒有離開過西域,難道他在夢里去過仙山?”

  半晌,孫秀榮終于睜開了眼睛,他訕笑道:“我以前做過一個夢,坐著大船跨越了幾萬里的冥海,抵達了海外仙山,那里的景色極美,令人嘆為觀止,沉醉不已,可惜我福薄緣淺,沒有遇到仙人…….”

  “是如何去的?從那里出發?”,李泌一把抓住了孫秀榮,急切切地說道。

  “呵呵,一個夢而已,怎會記得那么清楚?”

  孫秀榮定了定心神,繼續說道:“李郎,我的意思是,什么神仙,什么妖魔鬼怪,都是以前的人臆想出來的,對于自己的祖先,自然演化成神仙,對于敵人、仇人、毒蛇猛獸不能抵擋者,自然演繹成妖魔鬼怪,世上本無鬼,庸人自擾之”

  李泌卻搖搖頭,“我不信,但我相信你的話還沒有說完

  孫秀榮點點頭,“確實如此,昆侖山是天下之極,洪水退卻之后,我等祖先自然沿著此山北麓、祁連山、河西來到了中原,吐蕃人自然抵達了如今的邏些城一帶,胡人的祖先北上直達四鎮、北庭、兩河、波斯之地,印度人的祖先南下去了印度河下游”

  “但這些都不是天下的全部”

  “哦?我倒是知曉在波斯以西,還有一個大秦帝國,聽昭武九姓某些人說,彼等叫甚羅馬,又叫甚康斯坦丁帝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反正很奇怪,占據了整個極西之地”

  “說得對”,孫秀榮接過了話茬,“我也聽說過,由于我在蔥嶺生活了十幾年,來來往往的胡人極多,聽到了更多的事情”

  “速速講來!

  “別急,李郎可知道匈奴人?”

  “自然知曉”

  “那你可知匈奴人最終去了哪里?”

  “最終?這倒是不知道,不過在西晉末年,匈奴人劉淵還建立了漢國,這么說他們在三四百年前還在……”

  “呵呵,不僅如此,你想啊,他們都是游牧部族,豈有巴巴地全部南下依附漢人的?他們騎著馬,趕著牲口,只要有草原的地方就大可去的,我可是聽說了,從漠北往西,一直到萬里之外的地方都是一望無際的大草原,其邊界就在那甚羅馬帝國的北邊”

  “聽說匈奴人后裔已經在那里建立起來一個汗國,叫甚可薩汗國,那里的土地肥沃,林木茂盛,宜農宜牧,礦產豐富,真乃天選之地”

  “天選?”

  李泌雖有些疑惑,不過對孫秀榮的講述終究產生了極大的興趣。

  實際上,此時的可薩汗國是一個以鮮卑人、突厥人(突厥語系)摻雜而成的混合民族國家,其以游牧、商業為主,霸占著烏克蘭、北高加索、克里米亞一帶,是東羅馬帝國事實上的盟友。

  “孫郎,最后的關鍵,我的意思是,沒有長生不老的地方,但是有更適宜我等生存的地方,昆侖墟救過我等祖先,下一個昆侖墟又在那里?這倒是值得我等努力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