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然黑暗了下來。
月明星稀。
荀攸三人,已經舉杯痛飲。
酒,是上好的杜康。
三人有說有笑,談古論今,好不快活!
又一杯就下肚,放下酒杯的鐘繇卻一聲嘆息。
荀攸是一個敏感的人,對于鐘繇的嘆息聽的是一清二楚,扭頭看了一眼毫無反應的系戲忠,他放下自己的酒杯,問到:“元常何故嘆息?”
“日后怕是再不會有如此這般悠閑時日,你我三人舉杯痛飲了。”鐘繇抬頭看了看蒼穹上的明月,低頭嘆息道。
“怎么回事?”荀攸一愣。
戲忠也放下了酒杯,一臉奇怪地看向鐘繇:“元常你在說什么醉話?”
鐘繇搖搖頭:“我可不是在說醉話。”頓了頓,他解開了謎底。“我想要申請外放出京。”
“外放出京..”荀攸吃了一驚。“元常為何如此?你在尚書郎的位置上,不是好好的么?”
“唉..”鐘繇嘆息一聲,搖搖頭,并沒有說話。
“元常可是對滿朝諸公失望了?”戲忠許是猜出了些端倪,試探道。
鐘繇點點頭。
荀攸的心一下子沉重了許多。
剛才大廳內熱火朝天的氣氛瞬間蕩然無存。
“我就知道如此。”戲忠卻笑了起來。“元常外放為官也好,省得在京中看到這些或是溜須拍馬或是行尸走肉之輩心中上火。要我說,元常還是辭官最好,如同我這般,想來就來,想去就去,無拘無束,好不自在!”
荀攸卻很是不滿瞪了戲忠一眼:“志才兄,莫要說風涼話。說到為官,小弟人不知要說兩句,你也是滿腹才華,為何就不肯出仕呢?如今朝廷正是需要志才兄這樣滿腹才華、智謀過人之輩啊。”
“我?”戲忠哂笑起來。“烏煙瘴氣的朝堂,可不是我戲忠愿意呆的地方。”
“你呀..”荀攸搖搖頭,不再說什么。
他也知道,戲忠一直是一個放蕩不羈不喜歡被拘束的性子。但是他更加可惜的,明明有滿腹才華,卻就是不愿為國效力。
可惜呀..
戲忠之所以如此,荀攸其實也知道原因,這是因為戲忠的出身。
他與鐘繇都是出身士族,在仕途上有天然的優勢,甚至可以用一路順暢來形容。戲忠卻不同,他雖然滿腹才華,但是卻出身于庶族,如今朝堂上的風氣,講究出身,講究資歷,這就注定了戲忠的仕途和他們兩人相比會坎坷無比。
其實,庶族出身的士子不是沒有捷徑可走,那就是投靠十常侍為首的宦官。朝堂上,這樣的人也不少。但是,戲忠的性格還有一點就是正直無私、嫉惡如仇,對于操縱朝堂的十常侍是深惡痛絕。讓他投靠十常侍,還不如殺了他來的痛快。
其實,還有一點。
他戲忠是國士。
這樣的人,想要他一展胸襟,將滿腹才華揮灑,只有遇到一個對他可以毫無保留新人的明主。
君以國士待我,我必國士報之!
“元常,你真的決定了?”荀攸看向鐘繇,想要挽留。
鐘繇點點頭:“公達,自被舉孝廉入京擔任尚書郎以來,朝堂上的事情,天下內的事情,我知知道的一清二楚。知道的越多,讓我越痛苦!國勢飄搖啊。但是朝政被十常侍把控,滿朝主公只知道爭權奪利,搜刮百姓。這樣的朝堂,讓我看不到希望啊。我有心報效國家,可是國家卻..”
說到最后,他再也說不下去了。
荀攸的心更加沉重了。
戲忠這時也道:“公達,待元常離開之后,我也會返回潁川。”
“去罷,去罷!全都去罷!”郁悶不已的荀攸給自己倒了一杯酒,隨即一口喝光,將酒杯猛地放在案牘上,大聲道。
“公達,你..”見到荀攸爆發,鐘繇心中有些過不去。
“元常,公達想要罵人,就讓他罵吧,換做你我是他,也會如此的。”戲忠在一旁道。
鐘繇點點頭。
荀攸又一杯下肚。
“公達!”鐘繇心中更加不是滋味。
“你們真以為,大漢沒救了嗎?”荀攸放下酒杯,盯著鐘繇和戲忠,認真問到。
鐘繇和戲忠兩人相互看了看,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家中都是世代奴仆,放心就是了。如今只有我們三人在此,只管說,無事的。”荀攸淡淡道。
“公達何有此問?”鐘繇問到。
“你們真以為,大漢沒救了?”荀攸又問了一遍。
鐘繇和戲忠沉默了片刻,齊齊點頭。
“滿朝諸公,幾乎無一人真心謀國事,我看不到希望。”鐘繇道。
“朝堂內爭斗不休,四海內叛亂不休。官軍羸弱,天下思變。如此江山社稷,忠看就如同病入膏肓,如何救?”這是戲忠的判斷。
“呵呵..”荀攸笑了起來。“若是有一英明之主登臨大位,勵精圖治,也無法中興大漢嗎?”
“這..”二人齊齊語塞。
“看看,你們也不敢肯定了。”荀攸笑道。
“若是有明主,那自然是有救。”沉默片刻,鐘繇開口應到。“可是,明主在哪里?百余年來,我們哪次不是滿含期待,新君能夠英明神武,中興大漢。可是結果呢?多少忠貞之士,丟掉了性命,成了一抔黃土?明主..鐘繇不敢再奢望了。”
“誰說沒有?”荀攸高聲道。
鐘繇和戲忠一愣,齊齊看向莫名激動的荀攸,有些不明所以。
戲忠笑了起來:“在哪里?”
“今日,荀攸就遇到了。”荀攸一臉嚴肅,鄭重道。
“今天就遇到了。公達,你是要拿元常和我玩笑嗎?”戲忠嗤嗤笑了起來。
“我可不是開玩笑。”荀攸道。“那就是太子!”
“太子..”戲忠嗤之以鼻。“一個十歲的孩子?若是說他聰慧過人,我相信,這也是如今許多人都在傳說的。可是你說一個十歲的太子時明君,公達,你確實是在和我們說笑呢。”
荀攸搖搖頭,看向鐘繇。
鐘繇卻不置可否,只是道:“請公達說說看。”
“你們可知曉今日我在宮中去了哪里?”荀攸笑問到。
戲忠搖搖頭:“你在宮中作甚,我們又從哪里知道?”
“天子要我為太子舍人和太子宮宮衛司馬的事情,想必元常知道吧?”荀攸看向鐘繇。
鐘繇點頭道:“那是自然。天子下詔,哪有不經過尚書臺的。”隨即他一愣。“公達該不會是去了太子哪里吧?”
荀攸點點頭:“正是。”
“昨日日暮時分接到詔書,今日處理完政務之后,我就去了太子那里。”荀攸回憶起今日的清醒。“你們也知道,太子宮從來只有太子衛率,統領太子宮衛,可從來沒有司馬一職。”
鐘繇也道:“確實。所以,得知公達任太子宮衛司馬時,我還在困惑,怎么會讓公達擔任如此一個不倫不類的官職。”
“我也在困惑。待聽聞此官是太子稟報陛下要求設立的,我就前往了太子那里。一是前去報到,二是想要解決困惑。”
“太子是如何回答的?”鐘繇很是關心道。
荀攸笑了起來,而后就將下午時劉辯的話大致復述了一遍。
聽完荀攸的復述,鐘繇與戲忠面面相覷。
好一會兒,鐘繇打破了沉默:“公達,你確定這是太子自己思索的,沒有他人出謀劃策?”
荀攸搖搖頭:“我也斗膽詢問了太子,確實是太子自己思考出來的。”
“我怎么也不敢相信。”鐘繇還是搖頭道。“一個未經世事的太子,怎么會如同久經宦海的積年老吏般老辣?我還是不敢相信。”
戲忠卻是一臉興奮:“好!好!好手段啊!”
“怎么,你們還認為太子不是明君嗎?”荀攸嘴角翹了起來,仿佛勝利了一般炫耀道。
鐘繇搖搖頭:“如今還看不出來。再說,聽公達這般說,太子行事幾近法家手段,日后恐非我儒家之福。”
戲忠卻不以為然:“亂世就該用重典!只要能將大漢從如今的風雨飄搖中挽救過來再度中興,管它什么學說。”
鐘繇正色道:“圣人學說,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豈能說變就變。”
戲忠卻道:“秦國東滅六國,一統天下,用的可就是法家。齊國行的就是儒學,最后呢?再說了,元常,你真以為,如今的儒學就是當初圣人的本意?”
戲忠這話可謂是大膽之極,竟然敢否定如今的儒學。
“你..”鐘繇為之氣結,強硬道。“怎么不是?”
“那我問你,董子當初做了什么?”戲忠懶洋洋道。
董子,就是董仲舒。
鐘繇一下子變得無話可說了。
董仲舒干的事情,史書上可是記得清清楚楚,這讓鐘繇就是想辯解,也辯無可辯。
“好了,好了,莫要在爭論了。喝酒,喝酒..”荀攸及忙勸到。要真是任由事情發展下去,只怕又是一場針鋒相對的大辯論了。若真是傳了出去,戲忠也只有躲起來在深山老林中了卻殘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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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日后,一切妥當。劉辯帶著荀攸,來到了太子宮衛的營地。
當他抵達營地時,太子宮衛的所有人都老老實實站在了大校場上。
“拜見太子殿下!”看到劉辯,眾人齊齊下拜。
“諸位平身!”站在高臺上的劉辯示意道。
等到眾人都起身站直了以后,劉辯突然高聲道:“孤想問一個問題:你們,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