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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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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1章 窘迫

    >    這人正是水生,在先前他聽宗伯說家中已經斷糧好幾天了,心中一急,就從吳節的船上跳下來,乘宗伯的漁船想先一步趕去碼頭,還買米回家。

    在路上,他心中也是懊惱:自己真是糊涂油蒙了心,聽人說揚州那邊活路多,就帶人過去,看能不能碰點運氣。在那里一呆就是十來日,屁生意沒有。好容易在昨天攬了個活,那云姓商賈又是個小人,姓吳的老板也不是漢子,沒得讓人憋氣。早知道這樣,還不如呆在南京呢!

    可呆在南京有如何,不一樣沒個盼頭?

    水生現在說好聽點,也算是打行的一個頭目,在人前人后也有幾分面子。可自家的苦自家清楚,這年頭可不是能打就可以賺錢的。在道上混,靠的是人脈和關系,如果沒這兩樣,就得靠錢去鋪路。

    水生少年時素有勇名,是個敢于刀子見紅的狠角色。可混到今天,手頭卻只有十來個手下,地盤也小得可憐,相碼頭、賭場這種風水寶地可沒他的份兒。

    若說起打,他是行。可這世道太平已久,南京一地商賈云集,大家講究的是和氣生財,哪里有那么多架可打。

    眼見著混不下去了,水生這才想起在水道上當掮客,賺些辛苦錢。

    這一趟跑下來,十來天只弄了一筆生意,得了幾十兩銀子。可他素來手面大,扣除這些天幾條漢子的吃用,卻只剩下十來兩。

    還好,這十來兩夠母親、老嫂和侄子們吃幾個月的了。

    想到這里。水生年輕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

    船靠了碼頭,提著宗伯送的兩尾刀魚。正想著是不是去買十斤米,割兩斤肉,打點酒回去讓家里人高興高興,就看到一個生帶著一個戴了孝的夫人急沖沖地過來。

    一看到水生,就喊:“水哥兒,水大哥兒,可算等著你了。”

    水生一看。這人正是自己鄰居,烏衣巷的朱茂,是個屢試不第的窮童生。

    他身邊那個戴孝的婦人,卻不認識。

    水生笑道:“朱秀才,有日子不見了,今日怎么等我呢?也好。我剛得了錢。正好要去打酒,等下咱們一道喝幾口。”

    朱生臉一紅,反駁道:“不是秀才,我就一個童生,水哥兒你可不要亂講,傳出去了我可是要被別人笑話的。聽說你去揚州了,今日要回來。這不,我就在這里等著了。酒就不吃了,另有要緊之事。”

    水生奇怪地問:“你讀你的圣賢,是尊貴的讀人,我爛人一個,你等我做甚?”

    話還沒問完,朱茂身邊的婦人就“哇!”一聲大哭起來,就要上前來抱水生的腿。

    水生嚇了一條。忙跳到一邊:“你什么人,怎么見了面就號成這樣?”

    婦人只是哭。卻說不出話來,讓水生一陣氣悶。

    朱茂才道:“水哥兒。這婦人正是郭老三的渾家。郭老三好象同你是一路的。”

    “郭三哥啊,是跟我在外面跑灘,怎么了?”水生朝那婦人看去,心中卻是大吃一驚。他記得郭老三曾經說過,他家里只有一個老婆,也沒有孩子和老人。這女人全身重孝,難道:“原來是嫂子,三哥他怎么了?”

    他不問還好,一問婦人哭得更厲害了:“老三,老三他……他沒了!”

    碼頭上本就人多,看到這一幕,不斷有人圍過來看熱鬧。

    “什么,三哥死了,怎么死的?”水生大叫一聲。

    “被人打死了,水生你可要替我家老三做主啊!”

    “被人打死了,誰干的?”水生咬了牙狠狠地問。

    郭老三同他認識了十來年,三年前才跟自己在外面廝混,是個膽小不愛惹事的,怎么今天就死了。

    “是被董大郎打死的。”朱茂回答說。

    一聽到這個人的名字,水生頓時抽了一口冷氣。這人可是頗有來歷的,前些年攀上了一個有身份的人。那人姓羅,在胡宗憲衙門里做幕僚,不知道怎么的,就看上了董大郎的妹子,納為小妾。

    這個董大郎靠著這層關系,在南京城混得風生水起,經營著十幾家賭場和青樓,還干了不少買賣人口的勾當。

    雖然同為混黑社會的,可他董大郎和水生根本就不在一個層次上面。

    “怎么打死的?”

    朱茂嘆息一聲:“怪就怪郭三實在愛賭,前日在董家的賭場上輸了錢,就出老千,結果被人逮住了。”

    水生怒道:“逮住了,打一頓也就算了,怎么下狠手致人死命?”胸中就升起了一股怒火。

    朱茂搖頭:“沒打。”

    “怎么……”水生呆住了。

    朱茂:“郭三剛被人逮住,就報上了你的名字,結果人家也給面子,說看到水生的面子上,這事就如此罷了。卻不想,郭三大約是輸急了,竟然抓了一把銀子就跑,跑的時候大約是太急,跨門檻的時候沒留神,一頭碰到地上,就這么沒了。”

    “啊!”這事更讓水生瞠目結舌,半晌也則聲不得。

    良久,他才嘆息道:“這事是我們理曲,卻不好怪人家。”

    朱茂:“誰說不是呢,若真是董大郎不對,我自去報官了,也不用等到水哥兒你回來。實在是……”

    “有話且講。”

    朱茂道:“郭三畢竟和你是朋友,他死了之后,無錢埋葬,已經放家里兩天。天氣又熱,都快臭了。聽說水哥兒跑了一趟船,他渾家就過來求告,看能不能借些銀子買口薄棺。”

    水生:“三哥的事就是我的事情,應該的。”

    就從懷里掏出十兩銀子遞過去:“三哥一把年紀,也不能虧待了他。得買上好的棺木。”

    郭三的渾家接了銀子,自然一陣感激。正要走。

    水生又問:“嫂子將來有什么打算?”

    郭三的渾家流淚到:“我是江西人,在南京也沒有親戚,自然要回家投靠親友。”

    水生一咬牙,將懷里的錢全部掏出來遞過去:“此去江西路途遙遠,沒錢防身可不妥,一點心意,嫂子務必收下。”

    朱生也掏出一串錢。數了數,留了兩個,就要遞過去。

    水生一把攔住他:“秀才,你比老子還窮,就免了。”

    等送走了郭三娘子,水生就笑著對朱生道:“秀才。看不出你這人還真不錯。挺仗義的。走,到我家喝酒去。”

    朱茂搖頭:“慚愧,慚愧,考了這么多年,竟然連個秀才也中不了,窮無立錐之地,頭無片瓦遮雨。難得水哥兒熱情,卻之不恭,就在你那里混一頓飯吃。不過……”

    “不過什么,你這人真是墨跡,叫你吃酒只管飲就是了,哪那么多廢話。”就伸手去抓他的袖子。

    朱生卻道:“方才我見你身上的銀子都給了郭三娘子,還有錢買酒嗎?”

    “啊!”水生這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到現在。自己身上可謂是不名一文。別說請人吃酒,只怕連自己都要矮餓了。

    更嚴重的是。母親、嫂子和侄子他們今天晚上吃什么呀?

    一想到母親,水生心中就是一疼。

    朱茂將錢遞過去:“水哥兒。要不,先拿這錢去買幾斤米?”

    “誰要你的錢?”水生眼睛一斜,就罵道:“男子漢大丈夫,還缺錢,當我什么人了?不信你隨我在這里走一圈,以我水生的本事,大把銀子就賺回來了。再說了,過得幾日你就要參加應天府院試,買文房四寶不要錢嗎?你若中個秀才,咱們街坊鄰居的也要跟著沾光。走走走,且看我水生的手段。”

    “不用的,不用的,考了這么多年,也沒中,早死心了。”

    水生再不管他,只拉了他袖子就朝前走。

    很快,二人又回到碼頭水邊。

    水生就揪住一個水上的腳力頭子說:“老成,有銀子沒有,先借幾兩,過兩日還你,老規矩,三分利。”

    這人也是個場面上的人,以前混個打行,在南京沒頭鬼中也算是排得上號的,同水生熟識。

    那姓成搖頭:“今日不巧,正好沒有。”

    “你哄鬼,這么多腳力,一天下來,光抽成,你就有三兩多入帳。”

    姓成那人就叫起來:“我哄你做甚,今天也是我等倒霉。府學學政大老爺,和應天府八縣的縣尊老爺都來了,說是要接一個從京里來的貴人。滿江都是衙役和兵丁在稽查,別說船家了,就兩我等苦哈哈也被搜得吐血。這年頭行船的誰不夾帶些什么,不如此就得不著多少錢。見查得如此之嚴,都躲著呢。我在這里守了一天,才得了三十多文。你要不要,要就全給你。”

    “誰肯要你的,又不是討口。”

    “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對了,水生,你剛從揚州回南京,這一路上可看到官船了。我說這個貴人今天如果能來就好,只要他一來,明日這里就算是如常了?”

    水生想了想:“我坐的那船黎明是就從揚州起航,到現在才到。水生別的本事沒有,就是眼尖,什么東西只要過了我的眼,就忘不了。從揚州到這里,江上沒有一條官船,估計那什么貴人今天到不了了!”

    姓成之人失望地嘆息一聲,將頭悶了下去。

    “不對,還有一條……”水生突然想起吳節,那不就是一條官船嗎,難道……

    一種奇怪的感覺從心頭升起。

    正說著話,就看到中軍都督府的快船飛快行來,直接沖到碼頭的臺階上。

    幾個兇神惡煞的士兵架著一個滿口流血,十指盡斷的商人,走上岸來,恰好經過水生的身邊。

    水生定睛看去,不是云易又是誰?(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