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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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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訓誡風月

    初夢拿扇回去時說的那句:“定會將此類物件收拾妥當”語帶雙關,扶瑄自是聽出來了。那日初夢與他撒了一通火的“信任危機”,扶瑄全然聽進心里去了,便反思著他不可再如此隨心所欲、任性妄為了,雖然他自傾心于初夢以來,他這外人眼中彬彬有禮,儒雅溫潤的公子形象早在初夢面前似個幼稚癡童般慌亂了方寸。

    可他雖面上不表,卻不代表他心中坦然接受,時日一早初夢浣衣去了,留他一人在臥房中思緒亂飛。

    正巧此時,青青來了,手中揚著一方信箋,進屋便道:“瑄哥兒,今日府外有人傳來一張奇奇怪怪的紙條,說要交與初夢姑娘,還叫給了青青好些錢打賞,特地叮囑叫青青務必莫將此事道于瑄哥兒,青青想來不妥,還是先交與瑄哥兒來瞧瞧。”

    扶瑄輕手接過信,凝了凝道:“初夢姑娘此刻不在,雖有異況,但私拆他人信件不妥,此信先行留與此處,待初夢姑娘來了我與她一道啟封。”

    “瑄哥兒不虧是正人君子呢!”青青笑得天真爛漫,又抓了些桌案上呈放的糕餅水果回去了。

    被這“正人君子”的名諱一扣高帽,扶瑄心虛不已,青青將此信封遞予他時,他已然動了偷窺的腦筋,此刻這信正收于素白紅紋的信封里,隱隱約約透出底下墨字,一筆一劃皆似細蛛腿輕輕掃過裸露的肌膚,酥撓得人心癢癢地極不自在。

    扶瑄思忖了片刻,仍是禁不住誘惑,將信舉高對著高懸的日頭映著光瞧,那光自天外毫無阻礙地射下一道虛實相交的幻影投于扶瑄被光點亮成茶褐色的眸子,幾道筆畫在信紙薄處稍稍透出,扶瑄看了心中一動,本著他對書法的在行,這字已知出于何人之手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扶瑄淡雅地笑了起來,和風細雨的眼波中無不透著自信,他凝著這信箋,便有了一計浮上心頭。

    前時紅拂閣由蓖芷縱了一把火,不曾想這蓖芷下手頗重,火勢之大竟將隔壁一間教坊也一道燎成木炭了。幸而各樓教坊的雜役眼疾手快幫著疏散了人群,除了毀了些物件,倒無人員傷亡,畢竟前時扶瑄出了行刺一事,各家教坊皆把腦袋別在襟帶上一般謹慎行事,往來悉數王侯貴胄,稍有差池也負擔不起。

    可這火一起,到底還是沖淡了擺花街上的熱絡,公子各個惜命的很,又倒了兩家頭牌教坊,此處的生意瞬時冷淡下來了。

    這當中,桓皆卻從來是與眾不同之人,他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更偏要叫來初夢陪他一道來‘虎山’消遣。

    那夜紅拂閣的荒唐之夜,幾日以來,直叫桓皆回味無窮。

    他從前自視傲然清高,對著兒女情長之事素來不屑,但那夜香懷似冢,埋葬了他從前的自以為是,有佳人如斯嫵媚溫存,又愿助力他堪承大業,有何男子能不動心?

    故而他又去書一封,邀約初夢于明月下再度“搓粉團朱”,全然忘記了他前時大火竟將初夢拋下,自顧自逃命一事。

    可偏巧,這信箋卻叫扶瑄截獲了。

    月上明樓時,霏霏閣的窗欞上墜著青彩流蘇絲墜,擬那句“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兮,雨雪霏霏。”來應這”霏霏閣”的名,月光自流蘇絲穿過又蒙上了一層氤氳之氣,與雅間內飾相得益彰,倘若說紅拂閣是攬盡天下紅花處,那這霏霏閣便是飄飄謫仙比天宮。

    桓皆正敞著廣襟倚靠在坐榻上飲著酒,胸膛兜了一抔月色,雅間中并未點藝伎作陪吟風弄月,他正在等候一個人,心中難免躁動不安,叫著如水的冰輪之輝鎮一鎮也好。

    少時,月悄然爬上了二更天,隱入云層中倏而不見。桓皆已然喝得醉醺醺的,心中比前時生出一些焦急,卻大體上仍是陶陶然的。半醉半醒間,只聽雕門處傳來吱吱呀呀之音,他睜開醺然細眸,凝著那道漆黑而神秘的雕門縫隙,期寄佳人邁步而來……

    忽然,一團紙卻從當中飛來正中桓皆胸口。

    紙團輕軟,砸著倒也無知覺,只在這桓皆心中纏繞起一團疑惑似線球一般愈滾愈大。他瞇著醉眼,遲疑了片刻,摸索過來緩緩展開。

    透過籠著輕紗罩的火燭,兩行醉酒之下晃晃悠悠相互變幻的字映入桓皆眼簾。

    “今今日日出出府府受受阻阻,請請入入府府一一晤晤,西西門門夜夜里里關關閉閉無無人人把把手手,門門上上輕輕扣扣三三聲聲,加加一一杜杜鵑鵑啼啼,自自有有人人接接應應。”

    這字體寫得歪歪扭扭的,似有些力道使不出,恰巧附和了初夢前時被鞭笞手傷一事,但筆跡卻是極清秀,見自如人,恰切了她平常素容相見時冰清玉潔之姿。

    但到底初夢的筆跡桓皆從未見過,他雖酒醉了,卻仍留了三分醒的神智。此究竟是否為一個圈套?

    桓皆凝著這幾行墨字,良久,哼笑起來,隨手便將紙團拋至一旁,朝雅間外嚷聲道:“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嬤嬤,將閣中面容最姣好琴藝最了得的姑娘請來,本冼馬今日要通宵達旦,縱情歡愉。”

    嬤嬤自然也是眼光六路,耳聽八方之人,桓皆當下正是司馬錫跟前紅人,更得伺候得周全些。不時,霏霏閣中最清亮的三名藝伎便細攆著聘婷玉步入屋而來,各自手抱琵琶,琴與鼓,迂環自桓皆身旁而坐,各自那縷束腰的纖髾有意無意地勾搭于桓皆的袍擺上。

    藝伎們向桓皆頷首示意,為他添了些酒,笑得柳嬌花媚,便各自置弄起手中樂器,悠揚和聲如鶯歌婉轉繞梁而起。

    桓皆對這三人頗是滿意,笑著擁身側美人入懷,耳畔靡靡之音伴著藝伎身上香粉花露直叫人心曠神怡,如癡如醉。

    “那初夢有什么好?怎敵你們這般嬌俏。”桓皆說罷便勾起臂一親身旁香澤。

    “桓冼馬,快飲呀。”藝伎們盈盈笑著,玩弄起桓皆披散的長發。

    “是啊,那初夢有什么好啊!”桓皆仰頭痛飲下一觥酒,垂首而下時,眼中卻閃過一絲無法掩藏的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