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這監察部的成立在林四的一力堅持之下,成為了現實。
群臣固然是反對的,但林四不是月洛寧,他們的反對顯得太無力了。
以林四為主,杜啟為輔的監察部,會在月國挑選大批年輕官員加入,而監察部最鋒利的‘爪牙’赫然就是專門用來同十方樓聯絡的秘部。
有了秘部的加入,監察部只會成為月國情報能力最強的一個部門,用無孔不入來形容也不為過了。
月洛寧和林四這兩姐弟在朝會結束之后,商量了許久有關今后監察部的具體事宜。在月洛寧的提點之下,原本只有一個粗略想法的林四,已經漸漸有了明確的方向。
他確實準備在月國官場刮起一陣狂風驟雨了,畢竟現在的月國暫時沒有戰事,他有著大把的時間去做這件事,而他也不怕被人記恨。
此時的他,顯得躊躇滿志斗志昂揚,他勢必要打贏這一場另類的戰爭。
只是他絕對想不到,就在他離開王宮片刻之后,月洛寧就去了宮內的某處隱秘地牢。
在那里,雖然依舊滿身傷痕,依舊戴著鐐銬,但卻洗了個澡,換了身干凈布衣的周子川靜靜坐在某間牢籠內。
他的氣色依舊極差,這也是必然的,在華素素那長期的非人折磨之下,換作旁人恐怕早就已經死掉了。他能活到現在,就已經算是個奇跡。
牢籠外傳來陣陣響動,片刻后,月洛寧和應飛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隔著牢籠的鐵柵,周子川艱難起身,隨后向前跪了下去,以額觸地行了個大禮。
“罪民周子川,叩見陛下!”他的嗓子早已被毀壞,嘶啞的聲音顯得很難聽,卻已經如同那張被毀了大半的英俊面龐一般,永遠都沒辦法再變回去了。
他的聲音之中,透著濃濃的恭敬和臣服之意,除此之外,還有著毫不掩飾的如釋重負。
月洛寧靜靜看著趴在牢籠內,身軀幾乎都縮成了一團的男子,現在再想從他身上找到當年的影子,幾乎是不太可能了。
或許是因為這里僅有三人,而且沒人可以觀察她,她平時極少對外表露的心情,終于呈現在了那張俊俏中透著英氣的面龐上,她的表情很沉重也很復雜。
是啊,她騙了林四,她沒有處死周子川。
她留著他,只是覺得他應該還能用得上。
對于周子川而言,這是死而復生般的大事,但對她而言,只是一次不太大的‘賭局’而已。
昨夜華素素住進王府之后,她就將周子川接到了這地牢之中。
但那時候,周子川的最后一劫還沒有過去,那就是林四。
周子川不可能從王宮逃掉,月洛寧如果包庇他,只會讓林四震怒,這個險月洛寧不愿意冒,因為周子川不值那個價。
她沒有安排任何復雜的計劃,她只是騙了林四一次,告訴他周子川已經死了。
如果林四不打算親眼查看周子川的‘尸身’,那周子川從此就能活下來。如果林四執意要看,那么當時留在這里的暗衛,就會真的處死他,將尸身送到林四面前。
最終,林四輕信了月洛寧的話,于是周子川活到了現在。
沒錯,自從周子川落入華素素手中之后,他就注定了沒有翻身機會。因為即便華素素真的心軟放掉他,他也過不了月洛寧這關。
這王宮是月洛寧的地盤,而她也不會松懈。
除非,她不想殺死周子川……
只是月洛寧何嘗不知道,當自己邁出這一步時,也等于是做出了又一件林四絕對不想看到的事情。
他今天為什么要提議建立監察部,月洛寧心內很清楚。他是為了自己,為了給自己撐腰,為了給自己排憂解難。
自己這樣做,真的對嗎?
她沉默了許久許久,而在她沉默的那段漫長時間內,趴伏在地,額頭緊緊抵著臟亂地面的周子川自始至終都沒有起身。
盡管他的身體著實很虛弱,虛弱得即便只是這種姿勢,都渾身不斷的抽搐著,卻依然默默堅持了下去。
月洛寧沒有讓他起來,她只是用一句意味莫名的話語打破了平靜:“為了你,我今天騙了林四。”
跪在地上的周子川仿佛用盡全身力氣般嘶聲喊道:“陛下必定不會后悔,子川愿為陛下粉身碎骨肝腦涂地!”
“從一個換了數次主子的人口中聽到這句話,著實可笑無比。”
周子川很清楚,無論他怎么表忠心,無論他嘴里說得有多么好聽,多么冠冕堂皇,都難以讓人相信。甚至,就連他自己都不一定相信。
“在陛下面前,子川惟有乖乖俯首的資格,不敢有絲毫異心。陛下是子川生平僅見的絕代英主,能為陛下效力,子川三生有幸!”
他這句話,倒也算是發自肺腑。
從前在涼月麾下時,他就和北境封地的月洛寧有過‘交鋒。’而之后從華素素那些只言片語之中,他已經對月洛寧有了足夠的了解。
他對月洛寧的忌憚,確實是前所未有的,遠遠超越了涼月寒月,甚至超過了月山。
寒月志大才疏,涼月心胸眼界不夠,月山有些剛愎自用,惟有月洛寧……
到現在,他還沒有在月洛寧身上發現什么死角。聰明、冷靜、細心、堅忍、心機深沉、不被感情所擾……而最重要的是,她夠狠。
除去女人身份,她幾乎天生就是為成為月王而生的。
說實話,他暫時確實沒有絲毫想要背棄月洛寧的念頭,其中最大的原因就是覺得不太可能成功。即便背叛了,恐怕也逃不出她的掌心。
“行了,恭維的話就不用說了,我需要看到實際的表現。你的命還沒有徹底屬于你自己,現在……給我足夠的,留下你的理由吧。”
月洛寧是不會被人恭維兩句就飄飄然的人,一如周子川所料的,她幾乎永遠不會失去冷靜。
“是……”周子川心內大定,他知道自己沒有料錯,月洛寧是很務實的人,她看重的只是有沒有用,有沒有利益。
所以,自己現在需要的是表現,表現出足夠的價值。
“從華素素那里,你知道了多少東西?”
盡管沒有親眼見過,也沒有聽過華素素和周子川在那暗室內的數次對話,但月洛寧卻仿佛全部了若指掌。
周子川毫不遲疑道:“從她那里,罪民知道她成了另一位御令,并且她每看中一位男子,陛下就會提拔他們或他們族中官員……事實上,從她告訴罪民這個消息那天開始,罪民就知道自己可能會有今天的脫困之日了。”
“哦?為什么?”
“她是在陛下提拔文康王世子時,逼問罪臣意見的。而當時,罪臣騙了她,告訴她,陛下是想以她為幌子提拔親信。所以罪臣教她,故意親近外來臣子和那兩大親王,那樣就無法讓陛下的計劃得逞。她恨陛下,自以為得計,最終那些人成了公主黨……”
“原來,這背后是你教的么?”
“正是。”
“如果沒有你,我可以提拔自己人。而因為你,我提拔的全都是可能懷有異心的外來臣子。你竟然……還拿這個跟我邀功?”月洛寧面無表情道。
她這蘊含著殺意的話語沒能嚇到周子川,他不慌不忙道:“陛下在考罪臣么?當時陛下無論提拔誰,也成為不了親信。如果罪臣所料不錯,即便是最初提拔的卓林蔭,也并非和陛下一條心。”
“你怎么猜到的?”
“很簡單,陛下是女人,他們不太可能會支持。而即便他們感激,也只會感激華素素,感激林四,卻不是感激陛下,因為他們覺得陛下是被迫提拔的。陛下一開始的目的,其實就是以華素素為幌子,讓朝廷分化為兩派。
月國對外征戰,征服了許多投降大臣,這另一派自然都是外來臣子為妙。本土大臣和外來大臣的矛盾短時間內不可能化解,如此他們雙方根本沒有聯手的可能,只會斗得天昏地暗。陛下想要做的,一開始就是為本土大臣樹立一個強大的敵人。
罪臣還知道,陛下這次之所以要林四回弦城長住,就是故意要他發現華素素的所作所為。因為,外來臣子和本土臣子的力量已經差不多平衡了,到了收手的時候。這個時候如果繼續留著華素素胡作非為,只會讓外來臣子壓倒本土臣子,所以已經到了讓林四將她收走的時候!而這個時候,就是罪臣脫困之時……”
月洛寧不置可否道:“你倒是很篤定自己的判斷。”
“是的,罪臣知道陛下想要什么。所以那時候,罪臣就在為陛下給本土大臣樹敵的計劃而努力,在沒有見到陛下之前,罪臣已經先立下了一功!”
在月洛寧面前,周子川根本沒有遮遮掩掩,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他很直接的為自己邀功了。
他知道,在月洛寧面前,話說得越直接越好。耍弄心機,自己不一定是她的對手,兜兜轉轉的,反而會被她看輕。
對于他的判斷,月洛寧沒有承認,也沒有反駁。
她只是饒有興味的望著依舊趴伏在地的周子川:“哦?那你說說,我想要什么?”
“陛下想要的只有兩個字——集權!將所有大權集中在陛下一人之手,但凡擋在這條路上的阻礙,陛下全都會清除掉,而罪臣也相信,最后贏的人,一定是陛下!”
當周子川說出這兩個字時,月洛寧的呼吸停滯了一瞬。
這一刻,她知道自己確實沒有留錯人。
雖然手段和招攬羅侯時的禮賢下士截然不同,但周子川這個人,她同樣也需要。
“應老,你先出去吧,我有最后幾句話要和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