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大明火槍兵

首頁

第12章 不得‘人心’

剛一來騎兵營報到就升了官,而且還是由大明朝中樞直接提拔。這對窩在邊關不見世面的基層軍官來說,可算從天而降的大餡餅,是幾輩子都修不來的福分。

  但在潘興漢看來,這不啻是套在脖子上的枷鎖。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被無所不在的錦衣衛查知,并且上報天聽。好在自己所做的事都是為了強兵靖邊、保家安民,沒做犯忌之事,否則就不是升官發財,而讓枷鎖纏身了。

  壓在身上的擔子更是不輕。打造新式火槍的差事倒是不難,原來就在雜造局培養了一批熟練工匠,現在不用偷偷摸摸,可光明正大的全力打造,甚至下邊各個軍衛所的工匠都可任意支配調集。只要原料充足,打造火槍只是時間的問題。難的是練兵糾察軍紀這兩塊。

  練兵本來是帶兵官的職責,但要想完全發揮隧發火槍的威力,只有采取潘興漢這套練兵辦法。作為負責監查軍隊忠誠度和軍紀的錦衣衛早已查知此事,錢世禎就將練兵之事拍給潘興漢。

  訓練這九百多個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老兵,與訓練沒見過大天的新兵蛋子完全兩碼事。這些人,在戰場上都有兩把刷子,隨便拉出一個,都有自己的一套殺敵或保命絕招,想讓他們把原來的拿手本領扔掉,重新訓練,肯定抵觸不小。

  最難的是糾察軍紀。這幫人可都是老兵油子,多數是不受戴見的刺頭,在長官面前都敢橫著走。自己是小字輩,不拿出真本事,不下一番苦工,根本鎮不住,讓人打心眼里服帖更難。

  可要畏首畏尾,堅辭不就,憑錦衣衛的行事風格,就會翻臉無情,找個由頭把自己喀嚓了。有才不授是為罪。

  誰讓有本事呢,勉為其難的接過擔子吧。若是有幸把他們一個個訓練成百戰精英,進入戰場多一招保命的本領,也算積了陰德。潘興漢暗暗寬慰自己。

  潘興漢無奈的接受任命后,帶著一個配給自己的錦衣校尉,提溜著新領的印信和牌匾,蔫頭耷腦從都指揮所出來,在騎兵營里四處尋摸。走到一處關著門的獨門小院停下,尋找一塊石頭,叮叮當當往墻上掛參鎮撫所的牌匾。

  “誰他媽的砸門,找死啊!”哐當一聲,一個滿臉怒氣的軍漢,將門使勁拉開,從院里走出,舉起馬鞭就要抽,可看到潘興漢手里尚未掛好的黑牌子和旁邊穿著飛魚服的校尉,如同木雕泥塑的小鬼一般愣在那里,一時連鞭子也忘了放下。

  稍待片刻才反應過來,擠出一絲假笑,“卑職剛到軍營,看這里空著,就進來幫著收拾一番。”說完,將幾個正在拾掇院子的兵丁叫出,牽上戰馬,夾著尾巴一溜煙的滾蛋。

  “唉,錦衣衛的官,連刀頭舔血的戍邊兵丁都畏之如虎,以后名聲算臭了。”潘興漢看著幾個狼狽而逃的兵丁,搖了搖頭,將牌子掛好,反身到兵營里找自己的那隊騎兵去了。眼下參鎮撫所只有一個專業特務,怎么也得再弄幾個業余校尉力士充充門面。

  坐在炕上和李蒙天南海北瞎侃的張大勇看到潘興漢,扯開大嗓門,“大侄子,就等著你回來,走,咱們這就喝酒去。”說完,拽著李蒙就要下地。

  潘興漢搖搖頭,將手里提溜著的小包裹,放到炕桌上,反身看了站在門口的校尉一眼,努努嘴,“酒是別想喝了,自己看吧。”

  “吆,大侄子升官了啊。”張大勇看著從包裹里拿出的參鎮撫事的印信和腰牌。

  潘興漢苦笑一聲:“還有幾個校尉和力士的空缺,張大叔要是喜歡干,就簽個字據。”

  “那哪是人干的,還不得被眾兄弟的唾液給淹死。我不塌你的臺,但也不干那活計。至于別人,唉,大侄子,好自為之吧。”張大勇知道今個是沒得酒喝了,伸腿下地的同時,順手從李蒙腰里抽出手銃,拍了拍潘興漢的肩膀,搖頭晃腦的出屋回自己的營房去了。

  送走張大勇,潘興漢對李蒙說道:“二叔,眼下事情太多,我忙不過來,這隊騎兵你先臨時管著,等百戶官職批下來就交你統帶。另外,為了練兵,將弟兄們的槍都收上來,給每個騎兵隊送去十支,再派去一把好手做教習。”

  做不做百戶無所謂,可是聽到手里使喚的家什要送給別人,李蒙卻舍不得,有些著急的說道:“都送人了,咱使啥?火槍可是賴以活命的寶貝,沒了保障,誰還信服。”

  李蒙所說,潘興漢何嘗不知。但打仗總不能靠自己這隊百十人就可包攬一切,只有整個隊伍戰力提高才是制勝之本,何況這是上邊的意思。遂寬慰道:“先將就著,等造出更多的隧發火槍,再重新裝備也不遲晚。不過,越是這樣,越不能讓兵丁松懈下來,一定要保持戰力不降。”

  作為老兵,雖然潘興漢不說,李蒙也知道這個主意是上邊定的,大侄子也沒辦法,“盡力吧,但愿咱那點家底,不至因沒了火槍而影響戰力。”

  潘興漢將騎兵隊的事情交代完了,帶上潘興旺的游騎兵小隊,返回參鎮撫所收拾辦公署衙。

  很快各支騎兵隊都到齊了。這一日,怒氣沖沖的李蒙來到參鎮撫所,對正趴在桌上謀劃練兵事宜的潘興漢說道:“我的手下被人家給揍回來了,丟人現眼事小,耽擱練兵事大。你看咋整吧!”

  原來,那些‘教頭’帶著槍支到別的騎兵隊后,人家帶兵百戶高高興興將火槍收下,可一提到新法練兵就搖頭推脫,甚至有幾個平時就不服管教的百戶提出,“練兵,可以,但是要拿出真本事鎮住我的兵。”于是派出手下兵丁,與這些年輕教頭徒手格斗。

  潘興漢訓練出來的這些兵丁主要注重團體作戰配合訓練,練個人博殺的時候很少,哪能斗得過那些老兵,都被揍得鼻青臉腫。這些百戶抓住由頭:“連小兵都打不過,還充什么大尾巴狼教習我們,趁早回去抱娃娃。”于是這些教頭紛紛被攆了回來。

  聽了李蒙敘述,陪在旁邊的潘興旺掛不住臉面,“媽勒個巴子,我帶幾個校尉將這些人抓進小號,餓他兩天就老實了。”被揍的兵丁,可都是一個槽子吃食的好兄弟。

  “披幾天飛魚服就拿大頭,餓兩天能讓人服帖?”潘興漢瞪了躍躍欲試的表弟一眼。

  “不行就集合弟兄和他們打群架,單個不是對手,要是抱團,誰也干不過咱們。”潘興旺憤憤不平的說道。

  雖是氣話,倒也提醒了潘興漢,“二叔先回去,此事稟報錢大人后自有計較。”

  第二天,這支新組建的槍騎兵營集中在演武場,目的只有一個,將自家看家本領都使出來,比較到底誰的本領大。想讓人家學你的東西,就要鎮住人家。

  這些騎兵隊確實都有兩把刷子,有的騎術嫻熟,有的箭法精準,有的鳥銃使的干凈利索,有的白刃格斗技藝精湛,都不白給。

  等這些騎兵隊表演完了,最后由李蒙帶著自己的槍騎兵,在“一二一”的口令聲中,肩扛火槍,整齊劃一的繞場一周。然后在距離標靶一百五十步的場地停住,進行射擊表演。

  隨著李蒙的指揮,四排火槍手依著命令,次第射擊,第一排射擊完了,在蹲下裝填彈藥的同時,第二排緊接著舉槍瞄準射擊。等到第四排射擊完了,第一排又馬上站起舉槍射擊。一時之間,排槍大作,循環不斷,直到兵丁將手里的子彈全部射出才停止。再看前邊豎立的標靶,早成了碎末。

  那些觀看的兵丁久經戰陣,知道在這種不間斷的密集彈雨下,根本沒有接近對手的可能,任何高強的格斗技藝也是白給,徒送性命。一百個人近身對戰,打敗這些參軍才一年的新兵不在話下,要是集體對攻,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有。

  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帶兵的百戶對這隊看不上眼的槍騎兵態度來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于是眼神隨著表演由不屑變成無所謂,由無所謂變為震驚,最后變成綠眼貪狼,恨不得將這隊騎兵歸入自己名下。若擁有這支具有強大攻擊力的隊伍,手下弟兄的性命要安全得多。再兇殘的長官,也希望兵丁都能在戰場上保全性命。

  這些觀看演兵的百戶,再看原來被自己揍跑的兵丁的模樣,一個個都由窩囊廢變成了寶貝,恨不得讓揍人的手下去給人家跪地磕頭賠禮,然后八抬大轎請回來。

  ——————————————————————————

  練兵之事進入正軌,但要規范軍紀,還需花費一番苦工,不久,潘興漢就因狠抓軍紀問題而成了薊鎮衛軍的名人,就連駐扎在三屯營的其他各鎮精銳也知道有這一號。

  成名的原因之一,是大膽的修改了大明朝‘軍衛法’的幾條軍法。按照‘軍衛法’的規定,確定兵丁戰功的依據主要靠斬殺敵人頭顱的數量,在冷兵器時代,這是衡量戰功的主要依據。

  但潘興漢覺得此法對火槍兵來說完全不適用。火槍兵主要依靠完整的隊形和密集的火力殺傷敵人。為了保持隊形完整,持續進行火力打擊,不容許士兵稍有分心。敵人被誰射殺的根本無暇分辨,更不必說將首級砍下保存。

  為了相對保持公平合理,潘興漢采取將整支隊伍的戰績平均攤派,然后由士兵推舉其中最突出的人,以此確定軍功,論功行賞。通俗的說,就是大鍋飯加評比先進。

  此法一出,全營嘩然,除了潘興漢原來帶過的那隊兵丁,無論是長官還是士兵都一致反對。上邊管事的參將、副將乃至軍門大人更是不允如此,甚至要以更改軍法,犯了忤逆之罪為由,懲治潘興漢。

  面對上一堆上官的詰責,潘興漢將手一攤,說道:“既然讓管軍紀,就得按我的法子來,否則無法分配戰功,我干不了,另請高明。”

  為了驗證自己的觀點,潘興漢請來各級上官和一群勞軍的蠢豬。一隊兵丁排好隊形,對著豬群發射排槍,將豬群消滅后,這個士兵說這頭豬是自己打死的,豬頭應歸自己,那個士兵也說這頭豬是自己打死的,爭執不休。一頭豬捱的槍子可不止一發子彈。旁邊觀看的各位久經戰陣的將軍也無法確定,仵作查驗,也分不清槍子是由誰的槍口發出。

  層層上報,這條軍法得以在火槍隊執行。于是蠢豬改法的笑話偷偷傳遍軍營。

  這事剛消停,潘興漢又犯了大不敬之罪。

  作為騎兵營的最高指揮官,必須熟悉手下士兵使用的槍械武器和戰斗方式,亂指揮可不得了。錢世禎也是一位肯于虛心學習的長官,在潘興漢的帶領下,和士兵一同訓練。

  在一次訓練之時,錢大人不小心犯了火槍隊的忌諱,將隊形整亂。在執法嚴苛的潘興漢眼里,只要站在隊伍里,就是普通一兵,必須服從命令。于是不由分說,對這位上司執行了鞭笞之罰。

  錢世禎本人也是練兵出身,知道嚴肅軍紀的重要性,并且對火槍隊的基本戰斗形式有所了解,知道該罰,只能忍肚子疼。

  下官無論對錯,都不能對長官不敬,尤其在軍隊里,必須保證下屬對上官的絕對服從,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即使長官愚蠢無比,也不可稍有違逆。潘興漢這樣大膽懲罰長官,讓薊鎮那些看不慣潘興漢作為的上官忌諱無比,利用這事,大做文章。甚至有些別有用心的長官,以此為由,上書兵部彈劾潘興漢,要將其置于死地。

  多虧騎兵營現在歸兵部直管,錢世禎一句“這事,潘興漢做得對,我倒霉認栽,與你們無干。”才將潘興漢解脫。

  潘興漢這樣狠命練兵也是出于無奈。自從得知這些抽調的兵丁要開赴朝鮮,與窮兇極惡的倭寇作戰,就憋著一股心氣。決心訓練出一支戰無不勝的精英軍隊,狠狠教訓小鬼子。

  因無意碰觸了小鬼子禍害中國人的航空炸彈,平白無故就被炸回到古代社會,這個仇無論如何也要清算。最好能趁勢打到他姥姥家,把什么東條家族、山本家族、松井家族、石田家族等等連根拔起,讓他們絕根斷種,免得后世為禍中華。

  更主要的是,這些抽調的騎兵,多數屬于當地主兵,都是在一塊土地上求生存的鄉鄰,而且是戚繼光在薊鎮練兵時候訓練出來的精兵。眼下讓他們多吃點苦頭,上了戰場,就多一份存活的希望。潘興漢可不想回來時候,看到家家戶戶悲號哀鳴祭奠親人。即使現在挨罵也在所不惜。

  整軍備戰對于那些每日受苦受訓的兵丁來說,覺得日子過的緩慢無比,但潘興漢卻覺得日子過的太快,很多需要訓練的科目還沒完成。轉眼到了八月,兵部發來密令,調集屯駐薊鎮三屯營的各地精兵分別開赴薊鎮山海關和遼東廣寧府(遼寧北鎮)待命,準備隨時入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