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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完太后打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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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朱砂兮

  宴席散后,相家諸人留宿許園。

  許園的夜很靜。

  春夜里的早蟬鳴聲,促織與蟋蟀的曼唱,閃爍的星影,養著錦鯉的碧塘,在幽沉的晚風里,鍍上一層靜謐的陰影,提燈侍女眉目如畫,走路時裙裾翻飛,如一只意欲振翅的白鷗。

  相盈宿在紅館。

  許家的婢女很殷勤,幾乎是在與元雅鳴春搶活干,人又都很美,是百里挑一的佳人。

  由此便可看出許老爺對相家光臨的重視之處了。

  可憐的元雅如臨大敵,這些小丫頭個個蕙質蘭心,姑娘眼睛一動,她們就仿佛知曉她心中所想一般,湊上前去。

  鬧得仿佛她們才是多年來隨侍的丫頭,自己和鳴春反而干站著,不知做什么好了。

  ——姑娘對她們,好像十分滿意呢。

  元雅可憐巴巴地偷眼望著相盈,姑娘見了好的,會不會不要她們了呢?

  相盈的確覺得這幾個丫頭還算聰明。

  只是,有點太急不可耐。

  這樣想表現自己?

  難道許家對婢女這樣嚴酷?不然這兒的人,怎么個個都想往外飛。

  要么就是想攀上相家的高枝,做名門侍女。

  可無論是哪個原因,都不適合留在身邊。前者吃不得苦頭,到了她這兒,自然景況也不會好到哪兒去;后者就是不忠了,更不能要。

  可元雅鳴春看不出這一點,還只是心頭發急。

  元雅急,是因為她怕姑娘嫌自己蠢笨,不得用;鳴春則憂心她的計策。

  她知道,今夜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尋常里在荒野上,哪怕是小姐夫人,也沒機會泡上熱水澡,只是每日端了水盆擦浴罷了。

  今日好不容易到了此處,再怎么著,姑娘也是要沐浴的。

  她等的就是這個沐浴!

  鳴春暗自冷笑,她們三小姐的胸前有一顆朱紅色的小痣,那痣細微至極,除非仔細探看,否則無法察知,若非當日三小姐親口和她提起,只怕就是她,也發現不了。

  如果是冒牌貨,總不可能好巧不巧,就長出一樣的朱砂痣;而沐浴時,也最好看出這印跡是否出于仿制。

  若這一次證實了她的猜想,她大可以借此威脅,她若聽話也就罷了……若是仍那樣不知好歹,休怪她翻臉無情!

  可若是白白這些外婢搶了機會,下一回,還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呢。

  她可不愿受太久的委屈。

  故此使力擠開那些將相盈團團圍住的侍人,佯作親熱地笑道:“姑娘該洗澡了。今兒累了,還是早些休息的好。”

  相盈頭也沒抬,一點頭算是應下。

  鳴春嘴角含笑,向那一群許家侍女說:“我家姑娘沐浴的時候,最不喜歡外人在旁。”她著重強調外人二字,一摸臉頰,“這里啊,有我和元雅,也盡夠了。你們也知道,侍奉姑娘,還是我們更熟練些,就不勞諸位費心。”

  相盈竟少見得沒有出言反駁。

  許家婢女瞧了瞧趾高氣揚的鳴春,又一望低頭不語的相盈,明白人家沒有斥責自家婢女無理,那就是默認的意思,若是此時起了爭執,更于己不利,便都笑道:“人多伺候得便利些,還是留幾個聰慧的在旁聽用,不然,我家主人恐要責怪我等怠慢。”

  鳴春見人向她伏低做小,心中飄飄然,仿佛自己還是那個三姑娘跟前最有臉面的侍女,一時又拿腔拿調起來,道:“那也罷了,留幾個罷,可得小心服侍,一會兒出了岔子,你們可擔待不起。”

  相盈聞言看了她一眼。

  這姑娘還是不行,這種虛榮性子,即便加以管教,日后一旦從別處得了好處,反叛的幾率很大。

  不能留。

  鳴春不知自己的命運已被定下,仍在作威作福,心說姑娘一心讀書,顧不上她,便將人支使得團團轉,許家婢女暗自皺眉,不過是個丫頭罷了,也敢這般托大,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嘴上倒是沒有怨言,很快將沐浴用物備齊了,一試水溫,剛合宜,正要去請相盈過來,鳴春卻將她一攔。

  她吹了吹指甲,笑道:“還是我去罷,你們也歇歇。”

  許家婢女都咬牙——方才她只在一旁頤指氣使,什么也沒干,這會兒倒會搶著賣好。

  相盈對這些小事并不做理會,她滿腦子里都是時局大政,這些丫頭們的勾心斗角,比小孩兒過家家還不如,她實在沒必要為此費神,然而事關相家聲名——傳出去說相家得用的婢女是這么個德行,確也不好。

  便向著許家婢子微微一笑,道了句,“辛苦。”看也沒看鳴春一眼,卻喚元雅,“更衣。”

  許家婢一瞧,明白了,這位姑娘心里通透著呢!那個鳴春壓根兒就不入她的眼。

  鳴春的臉色有些白,好不容易平了呼吸,仍若無其事地跟過去,厚著臉皮殷勤侍奉。

  只是不敢說話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外婢們都暗笑,什么東西,也不先掂量掂量自個兒的輕重。

  鳴春為著辨明相盈的真假,此時也顧不了那些了,索性裝沒事人似的,眼睛里卻閃著精光,哼,看你還能得意到幾時!

  只要她找到證據,到老爺夫人跟前去揭發,看你這個冒牌貨還怎么囂……張。

  盯著相盈膚若凝脂的胸口,她的眼皮忽而一跳。

  怎么可能?

  如玉的雪肌上,那一顆細小如芥子的朱砂痣在燈燭的映照下,顯得分外清晰。

  不是假冒的?

  她親眼見相盈入水,待到出浴之時,那顆小痣也沒有分毫消褪的痕跡。

  鳴春一心以為真正的相盈小姐已被人冒充,雖然不知對方如何做到。但脾氣和喜好變化這樣大,她說什么也不相信這會是同一個人。

  難道是她想錯了?

  她們三小姐真的是因為一場風寒,到鬼門關里走了一趟,就全然轉了性子?

  鳴春發著愣,任由她們去侍奉,自己卻木愣愣的待在一旁,熱水的煙霧猶在此間繚繞,她一時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如果她確實就是三小姐……

  鳴春咬了咬牙,忽而想起下午的猜謎會,不對,還是有哪里不對,她們姑娘那點兒詩書水平,在相家已是出了名的,怎么可能一舉奪魁?

  可是……究竟是為什么?

  這一夜,鳴春輾轉反側,滿心疑慮,睜著眼睛直到大天亮,把腦瓜子想破了,也說不出其中的緣由。

  她所能確信的只有一點:這個三小姐絕對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