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換到了松原專屬的雅間。
相盈四下打量了一陣,似笑非笑道:“看來公子是常客。”
松原看著她含揶揄的眼,沒來由的有點心虛,咳嗽一聲,說:“也沒來過幾回。”
這其實是句實話。
松原公子風流則已,卻常在軍叢,放眼望去,一水兒的黃沙壯漢,多少有點審美疲勞;好不容易回到家中,他爹那個老古板,又連挑侍女都專揀高大威猛型的,實在令人不忍直視。
可憐松原一個血氣方剛的年輕小伙兒,從小到大見著的漂亮姑娘單手都能數過來,故而一有空,就跟著他那群狐朋狗友往花樓里鉆——飽飽眼福罷了,他要是真敢宿在這兒,他爹能扒下他一層皮。
他這人什么都好,只有一個毛病,一見漂亮姑娘就有點走不動路,搭起話來那叫一個輕車熟路,偏他還一副好皮囊,常把人逗得面若桃花,掩口低笑。
和他一路的公子當然就郁悶——你小子和美人兒聊得不亦樂乎,讓哥們幾個在旁邊干看著,喝西北風?
故而四處宣揚,說他是個花花公子,四處留情云云,流言盛行起來,鬧得松濤不由分說地給他來了頓“竹板炒肉”。
松原和他爹賭氣,也不是一日兩日的事了,本來這“風流成性”的帽子,他也沒想戴著;可松濤將軍這么一摻和,得了,松小爺的倔脾氣沖上來,當晚就帶著傷到云畫去包了個專屬雅間。
就這么把花花公子這個名頭,坐實了。
當年是沒想那么多。
這下子對著美人可怎么解釋呢?
松原舌尖抵著牙關,動了又動,到底沒說出一個字來。
嗐,解釋什么?
她又不是他娘。
想到這個,在逐鹿原那夜與她相遇的記憶又翻上來,他便道:“姑娘的那匹馬,我留在滁巖老家,改日我還你一匹紅血馬,哎——你喜歡什么品類的,我家盡有。”
相盈不答他的問,只道:“我也去了滁巖。”
松原愣了半刻,隨即想起來,他的確聽人說相家有一位小姐,在滁巖什么什么會上,大出風頭。難不成,就是她?
他剛想問,相盈又道:“我不要公子的馬。”
松原料到她會這樣說,便道:“你不要,我就直接送到相家去,反正人家要是問,我就說相家有一位流俗小姐,人又美,心地又好,頭發烏亮烏亮——”
松原沒留神望向她瑩白的耳廓,青絲如黛,一只翡翠玉珰曳曳生姿,愈發顯出她耳垂嬌小玲瓏。
他不由得有點兒出神,不知道那一頭如瀑長發,摸起來是個什么感覺。
這樣一想,他的玩笑話倒說不出了,就那么怔怔的。直到相盈給他遞了一杯酒,他才幡然醒悟——
自己這算什么?
可不是入了登徒子的行當了么!
當下覺得羞愧,把杯中酒一飲而盡,借以掩飾自己的失態。
相盈只道:“我不要你的馬,但我要請你幫個忙。”
松原一聽,又來勁了,忙做了個手勢,“你說。”
“幫我找一個人。”
“這點小事,恩公有言,自然不在話下。”他又恢復了那副嬉笑不經的神態,仿佛對什么都有點漫不經心,“人叫什么?”
相盈微微一笑,道:“檀嬰。”
松原問清了哪個“檀”哪個“嬰”,又細細問了容貌特征,摸著下巴想了一會兒,便道:“她若在臨安城內,十天,我保準給你挖出來。”
相盈知道,這事交給他,再合適不過。
松家本不是什么高門,但憑著松濤的功業,也已晉升為大戶,可謂左右逢源,高一點兒的,他能搭上話;又不至于高到讓門第略低的家族望而卻步。
松原人脈廣是出了名的,他性格爽朗,人又大氣隨和,許多世家公子樂意跟他玩。
換言之,當年在朝堂上,松原和崇昭就是兩個極端。
一個放個屁都能有人捧著,一個說出花兒來也被人罵。
相盈希望能早日找到檀嬰,直接就把她弄到自己身邊來。大夏宮中,誰不知道檀女官是無極太后的左膀子,大紅人。
她陪了她這么多年,一時沒了,真是不習慣。
必須得找回來。
松原并沒多問一嘴什么,他心知肚明,人家要是想告訴你,何必你來問,便把此事輕輕揭過,只是飲酒談笑。
尋常人要是見了他這個模樣,只怕暗地里要嘀咕,這小子能不能行?看起來不靠譜啊!
相盈卻很欣賞,心說松原這人就是不當武將,朝堂之上也必定有他的一席之地。
不吹不擂,不多管閑事。
難得。
這個年紀,真是難得。
自己十八歲時還滿腦子漿糊呢。
相盈陪他坐了會兒,便起身告辭,末了說了句,“這十六位姑娘就留給公子享用了。”
松原沒留神被嗆了一下,“享……享用?”
小姑娘面不改色,點頭道:“錢我已經付過了。”
松原的神情有點古怪。
相盈反應過來,年輕人嘛,對這種事情難免害羞,不好擺在明面上說,便道:“改日再會。”
松原看著她一臉了然和理解,覺得有些肝疼。不是,你一個小姑娘家,對這種事了然理解個什么勁兒啊!
相盈轉身正準備走,松原這才想起一件要緊事,忙拉住她問:“你到底叫什么?我總不能老叫你流俗姑娘吧?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相盈道:“等你幫我找著人了,我再告訴你。”
松原只得放了手,這丫頭忒神秘。
他看著相盈的背影從眼底消失,若有所思了一陣兒,一抬眼看見十六個花魁娘嬌妍欲滴的面容,眼睛疼,頭也疼。
哪哪兒都疼。
他笑嘻嘻地敷衍了她們的鶯歌燕語,看準了時機,便使出一招“腳底抹油”,溜了。
在黑夜中飛速穿行的松原嘴角帶了點玩世不恭的笑意,你不告訴我,難道我不會自己找?
只要跟著小姑娘到了相府,聽見人家喊她什么,真相自然大白。
誰知小丫頭左繞右繞,竟到了一處矮巷,松原心中納罕,卻也只得跟著。可這種弄堂小道最是繁雜曲折,一不留神就把人跟丟了。
松原見美人蹤跡已不可尋,撇撇嘴,一腳踢開一個擋路的小石子,結果腦袋上卻挨了一下。
“誰?”他警惕地望向四周,空無一人。
松原蹲下來,接著微弱的夜色四下探看,終于看見方才砸他的“暗器”。
一個紙團?
將之展開,只見四個大字:
“公子無恥”
松原愣了愣,隨即大笑出聲,吵的鄰家看門狗狂狂而吠,有人秉燭叫罵,他連忙告了罪,一面就往外走。
有趣,有趣。
他又想起她那有如玉面娃娃一般的精致臉孔,心中忽而一動,倒不知她芳齡幾何?
過了一會兒就自己敲自己的腦袋,連名字都不知道,就肖想人家的閨年——還想一口吃成個胖子?
得慢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