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鬧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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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1日多少事

  回到安家莊,安少爺馬不停蹄的召集全家上下所有壯仆,到后院習武場集合,挨個跟他過招。這次縣城之行,讓他徹底見識了那個女刺客的厲害,如果不是她輕敵托大,如果不是她缺乏江湖閱歷,如果不是她有點缺心眼,如果不是有小七搗亂……要不是沒有這么多如果他早就找崔判官敘舊去了。人家可是說過“ I will come back”這樣牛逼臺詞的角色,天知道這部動作電影的下一集哪天開拍。他道這個世界是來享福的,不是跟人玩命的,所以他的當務之急就是臨陣磨槍的同時,加強保衛力量。

  書童找來的二狗、小馬這倆貨明顯不靠譜,昨晚上他都快被扒皮抽筋了,這倆貨還當少爺在調戲小丫頭呢,敵情意識太差!可讓他瞪目結舌的是,以他自創的狗屁三板斧功夫打了一圈下來,居然全無敵手。他還以為下人們不敢下手,于是懸下重賞:打中他賞五貫,打倒他賞十貫,能跟他過十招的也賞一貫。重賞之下果然有勇夫,這回可真讓他見識了大隋各地各具特色的王八拳,倒是張牙舞爪不留半分力氣。可再一輪下來,安少爺仍然屹立場上,全身上下干干凈凈。勉強拿到一貫賞錢的,還是二狗和小馬這倆夯貨。

  安少爺無可奈何,只能矬子里拔大個,挑了十幾個王八拳掄得比較生猛的,讓二狗和小馬帶隊,在安府內外巡邏防衛。同時囑咐外宅二管事老劉,去尋幾個功夫好、人品過得去的武師聘為護院。

  這回安少爺總算不再偷懶了,每日躲在后園琢磨武功。他充分參考了上輩子看過的武俠小說、功夫片、動作片里的經典招式,又借鑒了散打、拳擊、泰拳等競技搏擊項目中自己覺得用得上的東西,把“三板斧”擴充到了十七路散手。時不時的又叫來二狗帶的那幫子保安過招,幫他熟悉套路的同時,也拉拉這幫業余打手的體能,偶爾還教個一招半式。

  比較麻煩的是兵刃。馬槊那玩意書童倒是給他弄到好大一根,可這種高級重兵器可不是他能無師自通的。再說這種大家伙打架斗毆也不趁手,他擺弄了幾下就放棄了。弓箭也是一樣。他的力氣倒不小,那把兩石弓直接拉斷,書童費老大勁搞到的三石弓不費多大力氣就能拉十幾個滿弓,不過準頭就難說了——他能把一壺箭都射脫靶,卻偏偏有一支偏靶近丈的箭將一只飛行中的麻雀扎了個對穿。小七說他是蒙的,可安少爺不承認。按照安大少爺的說法,這是“少爺射靶,志在麻雀”。

  挑來選去,比較趁手的只有橫刀了。他這把刀是書童花了二十貫高價打造的上品,精鐵打制,長不過三尺,狹鋒薄刃,寒光逼人。他拿著胡亂劈砍了幾下,總覺得心有余悸。作為一個曾經的現代人,殺雞的膽都沒有,拿刀砍人更是有嚴重的心理障礙,所以他還是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了拳腳功夫上。

  ……

  此時此刻,京兆郡新豐縣境,黃土嶺。

  押送四名欽犯的華陰縣縣令王仁山和縣尉趙正,率領著縣衙的近百名差役和從駐軍借來的兩隊府兵,正逶迤行至黃土嶺下。從華陰到京師,沿官道走不過三百里路,可到現在他們出發兩天了,緊趕慢趕離京師還有近六十里路程。

  這倒不是他們不想快點走,只是沿途大小關隘城邑突然間哨卡林立,盤查森嚴,排隊過關的人群往往蜿蜒里余,王縣令一行雖是官差,也耽誤了不少行程。他使人去當地官府打探,居然得到了一個驚人的消息:陛下東征大軍兵敗高句麗,損兵折將數十萬!河北諸郡數路反賊趁勢而起,將敗兵阻于涿郡、安次一線,激斗正酣。朝廷剛剛傳令河東、河南、關隴諸郡,一方面征集兵員糧草,準備北上平叛,另一方面封閉道路,嚴查行人,防止不軌之徒借機生事,群起效尤。

  王縣令聞報大驚,可又舍不得這趟差事的功勞和在上官面前露臉邀功的機會,于是他立即使人回去通知留守的縣丞遵照朝廷諭令行事,同時不斷催促下屬趕路。

  黃土嶺下,正午時分,沒有一絲風,六月的日頭火辣辣的照在光禿禿、毫無遮蔽的官道上,像是能把人榨出油來般的燥熱難耐。士卒和差役們前陣子還在咒罵老天和那個不停催他們趕路的王縣令,這會兒連嘴都懶得張了,衣甲能脫的早就脫了,跟兵刃一起扔到大車上,個個如行尸走肉一般往前蹭著。那個狗娘養的王縣令還在咋咋呼呼的不停地催這個攆那個,非得過了黃土嶺到前邊的新豐縣城才能歇腳吃飯。

  一支長逾二尺,柞木為桿,三棱精鐵為簇,雜色雁翎為羽的利箭毫無征兆的從路邊的一從高草中飛出,正中王縣令的咽喉。極短的距離,巨大的沖擊力使他一下子從馬上倒撞下來,栽倒在馬后的煙塵中。

  幾乎在一瞬間,近百支箭矢從官道兩側的草叢里射出,那幫毫無準備、目瞪口呆的官差登時被射倒一片。未及箭落,路北沖出百余身穿土黃色戰甲,手持制式步槊的大隋兵卒,路南則是幾十名黑色勁裝,手持橫刀的壯漢,均是一言不發,沖上官道如砍瓜切菜般逢人便殺。不過一柱香功夫,兩百多名官差再無一個活人。

  遠遠的,兩人兩騎沿著官道緩緩東來,對遍地的死人視若無睹。其中一個年約三旬,身披重甲,貌甚威武的將軍駐馬,朝官道上正在列隊的官兵一揮手,然后側身向著身旁那位身著布衣,容貌俊朗的年輕后生拱手一揖,說道:“王某此次能夠逃脫大難,全賴伯當老弟之賜。大恩不言謝,日后伯當老弟如有需要王某效力之處,王某自當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那后生微微一笑,肅然還禮道:“王將軍太客氣了。此事算起來還是我等弟兄行事不謹,致使王將軍身處險境,翟大哥特意再三叮囑小弟,傾盡全力也要助王將軍脫困。如今諸事已經處置妥當,朝廷無憑無據的不會懷疑到將軍頭上。但天下大變在即,將軍還應早日回到軍中,控制兵權。所以還請王將軍收攏部屬,速速護送家眷東去。”

  “伯當老弟不與王某同行嗎?老弟隨行人馬不少,身份不便,王某畢竟是朝廷命官,一路之上也可照應老弟一二。”王將軍很熱情的說道。

  那個后生仍然微笑著,環顧了一下正在有條不紊的處理尸體的黑衣大漢和那四個剛剛脫困的行商,尤其是那個曾被安少爺一腳踹中要害、現在正破口大罵的家伙,有些無奈的說道:“多謝王將軍好意。恐怕小弟還有些不值一提的小事,需要處理一下……”

  ……

  同樣是此時此刻,華陰城南十余里外,山溝里一座孤零零的小茅屋。

  一個年方十七八,身材高挑,容貌秀美的姑娘正盤腿端坐在一盤燒得熱氣蒸騰的火炕。時值初夏,關中大地上已經是熱浪襲人,再加上火炕之威,整間茅屋里熱度足以將人肉蒸熟,可那個姑娘卻僅是額頭冒出一層細汗而已。只見她雙手掌心相對置于膝上,一張曾經煥發著勃勃英氣的臉孔如今容顏慘淡,峨眉微蹙,兩眼緊閉,檀口微動似乎念念有詞。

  “二師兄,你過來!”姑娘突然開口喚道。

  茅屋的大門半掩,門檻上坐著一個身穿粗布短衫,年約四旬,面貌平庸如普通鄉間老農的壯漢。他將半邊身子探出屋外,似乎很快便難耐屋內的酷熱,將里邊的半邊身子換出來,片刻又再換一遍,卻不肯離開茅屋。正當他熱得抓耳撓腮之際,聽到屋內姑娘的召喚,立刻蹦起來進了屋,嘴里卻不情不愿的嘟囔著什么。

  “該你行功了。”姑娘仍是端坐不動,對二師兄命令道,口氣甚是不敬。

  “我說小師妹啊,你逆行功力岔了內息,本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過得幾個時辰自然恢復如常。但你怎么連這片刻都等不得,強沖經脈走火入魔,要不是我在半路撿到了你,怕是現在你的小命都沒了。再說,只要我們回到山上請師父出手,治你這內傷輕而易舉,你又何必遭這么大的罪,我都快熱死了……”

  二師兄熱得滿頭大汗,也不敢去坐那滾燙的火炕,勉強蹲在上面,運掌如飛,拍打著小師妹背上的穴道,嘴里還是沒完沒了的嘮叨著。

  “你怕熱就出去!嫌我麻煩就滾回山上去!否則就閉上嘴趕緊行功!”小師妹說話像蹦豆子似的,咯嘣溜脆,卻是毫不客氣,跟訓孫子似的。

  “哪敢哪敢呢!”二師兄趕緊諂媚的陪笑道,表情比安少爺還要賤上三分,手上卻是絲毫不停。

  “要不是你那天膽小不敢去,又逃得不知去向,我豈能被那惡徒欺凌?又何必強行運功以致內傷?這筆賬先放著,等我傷好了有你好看!”小師妹越想越氣,忍不住支起身子,高聲叫道。

  “哎哎!我的小祖宗!別亂動!再岔了內息神仙也救不得你啦!”二師兄手忙腳亂的把她按住,疾出一指抵住她的大椎穴。

  小師妹身子微微一顫,臉色登時變得通紅,額上的那層細汗逐漸密集,轉眼間無數點汗珠匯成小溪,沿著臉頰滾滾而下。

  “哇”的一聲,小師妹吐出一口鮮血,身子卻一躍而起,睬也不睬身后累得全身委頓,膚色跟個煮熟的蝦子似的二師兄,三兩步竄出空氣仿佛都要燃燒起來的茅屋。

  遠遠的,屋外傳來小師妹威脅的聲音:

  “我去山下小溪洗澡,你要再敢溜走,信不信我扒了你的皮!”

  ……

  “二師兄,明天你跟我去安家莊,我要跟那個惡徒算總賬!”浴后全身清爽,重新煥發著勃勃英氣的小師妹對著二師兄命令道。

  愁眉苦臉的二師兄一聽,肩膀差點塌到了腰上:“還去啊!那個姓安的好像不好對付啊,我看還是算了吧。再說臨下山前師父千叮嚀萬囑咐過,你從小在山上長大,不識人情世故江湖規矩,所以下山之后不許再任性惹事,闖下禍端……”

  “這也叫任性惹事?師傅從小教導我們,習武之人首重武德,秉持正義。那姓安的欺男霸女,為禍鄉里,我輩自當行俠仗義,為民除害,難道我做錯了?再說他算什么東西!第一次是我大意出手輕了,第二次是我心慈手軟不忍傷及無辜,事不過三,這次我決不饒他!”小師妹絕對是個暴脾氣,不待二師兄把話說完,便按捺不住反駁道。

  “小師妹,你嫉惡如仇,行俠仗義師兄不反對,可這世上畢竟還有官府。你出手傷人,官府豈能坐視?更何況那安家與官府關系密切,一旦你露出行蹤,官府勢必不會善罷甘休,到時恐怕是師父也難以保全你了。”二師兄苦口婆心的繼續苦勸道。

  聽得這番話,小師妹倒像是被火上澆油,暴跳道:“正是他們官府惡霸勾結,百姓才深受其苦。別人怕,我不怕!本姑娘此番行走江湖,便要用這姓安的狗頭首祭掌中之劍!哼,大師兄早就說你是屬兔子的,我還不信。今天我算看明白了,你壓根不是個男人!”

  說罷,小師妹不屑的瞥了二師兄一眼,一轉身像只驕傲的小母雞似的揚長而去。

  “你答應過師父的,讓你下山,就得聽我的……”二師兄垂頭喪氣的嘟囔著,怏怏的跟著小師妹往山下走去。

  ……

  此時此刻,潼關關口。

  自從兩日前一道兵部加急文書送至潼關,整個關城上下便如臨大敵。城中的府兵一隊隊的登上城頭駐防,刀槍箭矢、滾木礌石、糧食藥草等戰備物資紛紛就位,從周邊的閿鄉、朝邑、芮城等地調來的府兵沿著官道源源而至,將不大的小城擠得滿滿當當。關口下,足足三道鹿砦拒馬將官道攔腰截斷,兩百多名士兵將城門堵得嚴嚴實實,僅留下供一車進出的窄道。來往人等,除了朝廷官吏兵馬,三日前簽發的驗身過所全部失效,一律禁止通行,統統打回原籍重新驗勘。

  今日帶隊在東門外值崗的是旅帥馬義朝。馬旅帥從辰時出城開始,干的唯一一件事就是驅趕那些過所失效的過往行商路人。足足花了兩個時辰,才把這些人打發干凈,累得馬旅帥一身臭汗,嗓子眼像著了火般難受。其實也難怪這些人哭天搶地的不肯走,馬旅帥是挨個查勘過他們的過所的,近的原籍在東都附近的,來回一兩百里路,也不過是耽誤幾天的行程。可那些遠的來自河北、淮南、江表諸郡的,一句話就把人家打發出去上千里路,確實也有點說不過去。馬旅帥是窮苦人家出身,百戰積功才得了這么個小官,對這些無端遭殃的平頭百姓也頗為同情,所以盡可能的好聲好氣勸走了事。否則,他要圖省事,干脆揮刀掄槍剁下幾個腦袋殺一儆百,也算是他的職權范圍以內的事。

  可算把城門前清理干凈了,馬旅帥趕緊跑到城門樓下陰涼處歇口氣。剛剛灌下一肚子涼水,啃了幾口已經冷硬的胡餅,一個兵卒就跑過來報告,東邊又來了一個大車隊。

  火辣的太陽當空,又忙活了一上午連午飯都沒趕上,馬旅帥再好的脾氣也忍不住要發作了。他罵罵咧咧的爬起來,打算趕緊把這幫沒眼力見的家伙攆走,好回到城樓里美美的瞇上一覺。要是他們不聽話,就拿大棍子掄!

  可當他看清那個逶迤而來的龐大車隊,他就知道他這一覺怕是一時半會瞇不成了。只見剛才他離開時還空空蕩蕩的官道上,擠滿了一輛輛騾馬或是犍牛拉就的大車。為首的大車距離關口已不足百步,而他窮盡目力才能隱約遙望到的遠處山口官道轉彎處,一輛輛大車首尾相接,仍是絡繹不絕,看樣子怕是有數百輛之多。馬旅帥從軍十余載,也算見過大場面,可眼前這個陣勢,比起他四年前隨軍西征吐谷渾時候見過的運糧大軍也不遑多讓。莫非又發生了什么戰事?敵情觀念極強的馬旅帥立即派人上前阻止車隊前行,同時打發一個隊正趕緊入關將此事稟報負責關口防務的鷹揚郎將沈大川。

  馬旅帥攔住車隊,命為首的的車夫去找來車隊管事問話。結果管事還沒來,一頭霧水的沈郎將倒是先到了。這么大的車隊,先甭管運送的是什么,僅就這規模而言,就算民間的豪門巨富有這個實力,也不可能缺心眼到在這個亂世將至的時候跑到大街上炫財露富,必是官府所為無疑。可他身為潼關主將之一,從沒收到過關于這支車隊要通關的文告啊。

  眼見車隊管事遲遲不到,本就心神不寧的沈郎將拉長了臉,卻又一時摸不清車隊來歷而不敢輕易翻臉,剛要叫過馬匹去來路上查看下后續車隊,就見官道遠處塵土揚起,兩匹快馬疾馳而來。待人馬漸近,看清了面貌,沈郎將的一顆心好歹放下了半截。

  距沈郎將等人尚有二十余步,當前馬上那人已經飛身下馬,快步上前,遠遠的對著他就是一揖道:“沈將軍別來無恙,安某俗事纏身,耽誤了行程,勞得沈將軍久候,實在是過意不去,還請沈將軍莫怪!”

  但見此人,年約四旬,身高體胖,面白無須,眉眼卻甚是平庸,連同一身質地平常的麻衣,打眼一看就是一個普通的商人而已。可沈郎將卻知道,這人來歷非同小可。此人姓安名海,身為華陰縣首富,家有良田千頃,店鋪百余,號稱“安半城”也就罷了,同時他還壟斷了關隴、河南諸郡數十萬駐軍的糧草衣帛供應,據說背景通天。要說到身份,安海不過一介地方士紳,更確切的說是個拿不上臺面的商人罷了。可就是這個商人,就算是他們衛府大將軍也不能視而不見,還得屈尊以兄弟相稱,更何況沈郎將?

  于是沈郎將趕緊按捺下心中的不耐,緊趕兩步上前還禮道:“我說哪來這么大架勢呢,原來是安兄駕到。安兄家大業大,大忙人一個,沈某豈有不知,何來怪罪之理。倒是安兄今天怎么拉出這么大的陣仗?沈某遠遠望去,人嘶馬叫鋪天蓋地的,還以為大軍來襲,險些嚇破了膽,哈哈。”

  安海不答,只掃了一眼沈郎將左右。沈郎將會意,一揮手屏退了下屬,安海這才湊過來低聲說道:“沈將軍說笑了。安某這也是無可奈何呀!如今河北數路反賊興兵叛亂,劫殺陛下南返大軍,河南諸郡也不太平,尤其是瓦崗翟讓,已經威脅到了東都周邊。為鞏固關中京兆要地,加強戰時儲備,同時防止反賊覬覦,兵部楊尚書和民部樊尚書特命安某將河南郡新征之糧轉調永豐倉,以備萬全。事發緊急,安某費盡九牛二虎之力,耗費萬金調來這七百余輛大車,才勉強趕在二位尚書限令之日前發運上路,要不非得挨頓板子不可。”

  沈郎將聞言大驚,急聲道:“我只聞得河北反賊猖獗,遍地烽煙,難道河南也糜爛至此?竟然威脅到了東都!兩倉重地居然有失守之虞!那戰火豈不距我潼關咫尺之遙?怎么我沒有得到一點消息?”

  “沈將軍息聲!此信切不可外傳!”安海連忙拉住沈郎將,低聲道,“朝廷封鎖消息,以防有人心懷不軌,趁機效尤,作亂后方,那可真就是萬劫不復了。不過沈將軍也不用擔心,據安某從一個相熟的兵部屬官那里打聽到,朝廷已命光祿大夫裴仁基和虎賁郎將劉長恭統兵三萬,沿陽武、封丘、胙城一線進逼瓦崗;命民部尚書樊子蓋和刑部尚書衛玄統兵五萬,駐守滎陽、尉氏,兵部尚書楊玄感統兵十萬,守衛東都。近二十萬大軍在前,沈將軍覺得潼關還會有何危險嗎?”

  “這倒是。”沈郎將自打來到關口,這顆心就好像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都快折騰出心臟病了。現在可算知道了潼關暫時可保無虞,又操心起來還遠在雍丘的家眷老小,那地方離著瓦崗不近也不遠,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可還沒等他來得及醞釀好對家人的別緒離愁,方才跟在安海馬后的那人又引來幾輛篷車,車上走下了他年過七旬的老娘、嬌妻愛妾,還有一對兒女,再后面跟著的,依稀是萬郎將、王郎將、李郎將的家眷……

  安海卻是一臉的愧疚,對著驚喜過后對他感恩戴德的沈郎將道:“安某在陽武調買車輛時,偶遇正向東都逃難的王郎將夫人,得知諸位將軍的家眷大都受到瓦崗叛軍的襲擾。安某一時斗膽,就將諸位將軍的家眷接了回來,也不知是否有違朝廷律令,給諸位將軍添了麻煩……”

  “哪里哪里,我等武人若連家小都保護不得,何談保族衛國?就算有涉朝廷詔法,那又何妨?再說如今這世道……”沈郎將不以為然的擺擺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然后肅然向安海施了個軍禮,熱情相邀,“大恩不言謝!還請安兄隨小弟入關,小弟擺酒與諸位兄弟同敬安兄幾杯,咱們不醉不歡!”

  “安某舉手之勞的事情,何足掛齒。沈將軍,朝廷令我在六月二十五之前必須將這批糧食運到永豐,如今限期不足五日,耽誤了安某可是要挨板子的,這酒咱們下次再吃如何?不知車隊何時能夠入關……”安海拐了好大一個彎,終于轉入了正題。

  “這事還不好說?”沈郎將大包大攬的道。接過安海遞過的公驗文書,草草看了兩眼,內容與他說的大致相同,只是兵、民兩部共同簽發的文書,卻只有兵部尚書楊玄感的印章。他隨口問了一嘴,安海的解釋是他出發上路時,民部的樊尚書已經統兵前往滎陽,再跑一趟時間來不及,反正河南郡的糧食也不是一趟就能運完的,下回補上也就是了。沈郎將也就沒當回事,大筆一揮就算查勘無誤,直接命令馬旅帥開城放行。

  天近黃昏,龐大的車隊可算是通過了關口。安海叫過一直跟在身后的那人,說道:“安九,你先走一步,到家后馬上通知各房掌柜管事,按計劃騰出倉庫,把糧草裝車備運,不得有任何疏漏!”

  安九答應一聲,轉身要走,安海又喊住他,想了想道:“聽說子建又招來了刺客……你帶幾個人回去好好保護少爺,告訴他過幾天我就能到家。還有,千萬別讓他發現我們在做的事,切記!”

  安九臉色有些不好看,卻沒有做聲,只是重重的一抱拳,喊來幾個勁裝大漢,離開大隊向西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