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謀斷九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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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1章 西進

    賀榮軍突然轉向并州,最吃驚的人是皇帝張釋虞,實在找不到別人商議,只得不顧嫌疑,又來見徐礎。

    “真的嗎?單于明天一早就要帶兵進入并州?”

    時值傍晚,徐礎正與昌言之一同吃飯,點頭道:“單于的確是這么說的。你吃過了?粗茶淡飯,一塊吃些吧。”

    便是山珍海味堆在面前,張釋虞也沒心情品嘗,“你親耳聽單于說的?”

    徐礎點頭。

    “那肯定錯不了。”張釋虞發了一會呆,“這究竟是什么意思?我還聽說,天成軍隊將從北邊的飛狐口進入并州——很可能已成事實。”

    “我聽說的也是這樣。”徐礎笑道。

    張釋虞坐對徐礎對面,昌言之稍稍讓出一塊地方,繼續吃飯。

    “可這究竟是什么意思?”張釋虞又一次問道。

    “單于想要占據并州、除掉晉王,很明顯吧。”

    張釋虞搖頭,“對我是什么意思?為什么我一無所知?單于瞞著我也就算了,朝廷那邊……歡顏為什么也沒向我透露一聲?”

    “你什么都不知道?”

    “對啊,我被瞞得死死的,剛剛聽說消息,比你還要晚。”

    徐礎放下碗筷,上下打量皇帝。

    張釋虞越發緊張,也低頭查看,“怎么了?”

    徐礎笑道:“沒有。你被蒙在鼓里,其實很正常,其中原因你不該問我,該去問周元賓周參軍。”

    “嗯?”張釋虞琢磨一會終于明白過來,“單于身邊盡是晉王的耳目,所以要讓我一無所知,好騙過周元賓等人?”

    “這是我能猜出來的最好原因。”徐礎端起碗筷繼續吃。

    張釋虞又發一會呆,喃喃道:“我可以裝出一無所知啊,為什么非要瞞我呢?我才是皇帝,單于這么做,是將歡顏當成天成之主……”

    徐礎忍不住又放下碗筷,“我若是你,更關心歡顏郡主從哪里召集到的軍隊——飛狐口易守難攻,并州縱被騙過,想要一舉奪下,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對啊,歡顏帶到漁陽的將士不過數千人,數日之內哪來的大軍?單于借給她的?不可能啊,那樣一來,所謂隱瞞消息就沒有意義了。”

    昌言之忍不住咳了一聲,緊接著連咳幾聲,像是被嗆到了,最后還是開口道:“記得嗎?單于曾經分出部分兵力返回塞外。”

    張釋虞長長地哦了一聲,“他們又回來了,可是塞外怎么辦?單于真就不管不顧了?”

    徐礎道:“這是單于下的一個賭注:晉王聲稱北出塞外,乃是虛張聲勢,他若真被騙過,以為單于不會西進并州,則根本不會北顧,更可能傳心對西邊秦州的威脅。”

    “晉王若是堅持北出呢?”

    “那單于就更要為塞外的父老報仇。”

    “沈家的支持者不少,應該會反對吧?”

    “看單于如何應對吧,我無從推測,你也不要參與其中。”

    “我才不會趟渾水,只是覺得……”

    又有人掀簾進來,看到張釋虞,兩人都是一愣。

    周元賓十分尷尬,“啊……我待會再來。”

    張釋虞急忙起身,“不必,你留下,我這就走,我沒什么事情,就是過來……”帳篷里連壺劣酒都沒有,“過來閑聊。”

    張釋虞匆匆離去,周元賓立刻坐到他的位置上,急切地說:“晉王是你的結拜兄弟,徐公子不能見死不救。”

    “我現在自身難保。”

    “可徐公子救了淮州軍。”

    “別這么說,傳到單于耳朵里,我更難自保。”

    “徐公子至少替我想個主意啊。”

    “你與單于沾親帶故,我是外人,如何出得了主意?”

    周元賓改坐為跪,急道:“我給你跪下還不行嗎?”

    徐礎立刻還跪,“不敢當。”

    昌言之放下碗筷,想找個借口離開,最后只是哼哼兩聲,干脆什么都不說,起身出帳。

    周元賓坐下,“徐公子若能想辦法阻止單于西進并州,晉王……我替晉王許諾,愿分半個并州給你。”

    徐礎笑道:“周參軍真了解我的喜好。”

    “無論你要什么都行,晉王也有妹妹,還未出嫁,天姿國色……”

    周元賓越說越亂,徐礎打斷,“你肯定已經勸過單于,他如何說?”

    “我與數十位大人一同去見單于,陳說天成之不可信,以及賀榮部與沈家的多年交情,可單于說,天下為大,私交為小,但他不會為難我們,會將我們留在鄴城,并州安危,與我們無關……”

    “單于所言在理,對你們也比較寬宏。”徐礎贊道。

    周元賓有點生氣,“徐公子這是打算真心效忠單于了?可他并不在這里……”

    “如果你一開始就要從單于的身上、話里找漏洞,那你注定什么都找不到,即便發現一些端倪,也不會得到信任。”

    “我知道徐公子懂得道理多,以后我一定好好聽你講授,可現在我只想要一個辦法、一條妙計,能讓單于回心轉意。”

    “單于大妻呢?”

    “唉,別提了。”周元賓實在不愿提起“七妹”,尤其是她也姓周,更令他對晉王心存愧疚。

    徐礎想了一會,“此事眼下無可勸說,必須再等一等。”

    “再等下去……”

    徐礎抬手,表示自己還有話要說,但他沒有立刻開口,而是又等一會,“你相信晉王嗎?”

    “當然。”

    “你相信他有帝王之資,最終能夠奪得天下嗎?”

    “呃……”周元賓雖然著急,依然察覺到這句問話里或許藏著陷阱,“晉王有帝王之資,但是能否奪得天下,還要看運氣,最重要的運氣就來自單于這里。”

    “答得好。”徐礎笑道,隨即端正神色,“你若相信晉王有帝王之資,就該相信他不會輕易被騙過,也不會輕易敗給賀榮部。”

    “然后呢?”

    “然后你要再去勸諫單于,二勸不成,還要三勸、四勸,直到單于動怒為止。”

    周元賓哭喪著臉,“沒用,單于還沒發怒呢,就有人想要放棄,勸到最后,怕是只會剩下我一個人。”

    “最后剩下的幾個人,就是你與晉王的忠實盟友,與他們老老實實留在鄴城,什么都不要做,靜候消息。晉王若是不堪一擊,我勸你們也還是放棄為好,晉王若能擋住南北夾擊,令戰事陷入僵持,則你們還有機會。”

    “沒有……速成的辦法?”周元賓仍心存一線希望。

    “史書上曾有泣血苦諫,為勸主上改變心意,敢舍己軀,周參軍能做到嗎?”

    “能……”周元賓面帶難色。

    “便是能,也未必好用,書中記載,多有夸張之不實處。”

    “那徐公子說來做甚?”

    “周參軍若是只求無愧于晉王,不必管它好用與否,死諫而已,若是想做些實事,就聽我的勸告,再等等,晉王值得一救的時候,單于自會再想起你。一為名,一為實:為名者,立竿見影,晉王便是身殞戰場,別人也會說你周元賓是個大忠臣;為實者,卻要冒身敗名裂的危險,晉王一敗涂地,你再沒機會勸諫單于,則人人都當你是畏難而退,危急時刻不肯救主。”

    周元賓猶豫多時,“那我還是聽徐公子的吧,再去勸勸單于,實在不成,就在鄴城等一陣。”

    周元賓起身,“不管最后怎樣,我都要感謝徐公子。”

    “不必客氣,事若有成,是你周家多年積累的交情有用,非我之力。”

    “不不,沒有徐公子指點,再多的交情我也不會用。”周元賓拱手告辭。

    周元賓剛一出去,昌言之閃身進來,小聲道:“我可聽出來了,這個周元賓不安好心。”

    “你聽到了?”

    “嗯,我就站在門口,聽得不算清楚,但是大概意思明白。周元賓一口一個‘徐公子的辦法’,以后大功告成,全是他自己的功勞,一旦事敗,就推到公子身上,聲稱被你所誤。”

    “你看得倒清楚,這也是勸人之一弊吧:勸成未必得功,勸不成必受責難。”

    “公子肯定比我更清楚,可你還是‘要勸’。”

    “我看你多時不曾摸刀,自覺功夫還剩幾成?”

    “嗯?這個……可說不清,肯定是大不如從前。”

    徐礎指著自己的嘴,“它也一樣,若不常練,也會變得笨拙,所以要經常勸人,能否成功倒在其次。”

    昌言之笑了一聲,“原來公子是在練嘴,別練出麻煩就好。”

    這天剩下的時間里,再沒人來找徐礎求助,單于也沒召見他,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忙于調兵遣將。

    次日一早,賀榮軍拔營,直往并州進發,沿途設置營寨,保證糧草供應,單于還是留下命令,要從冀州征發民夫,運送輜重等物。

    賀榮軍從南邊進入并州,中途經過孟津,只見北邊的小城已成一片廢墟,連接南岸的橋梁更是無影無蹤,不過數日間,梁軍切斷了這條要道,既為阻止敵軍,也為表明自己無意北上參與并州亂局。

    單于在此暫停,在馬背上遙望廢墟與南岸,向左右諸人笑道:“中原人膽怯至此,天賜良機,讓我賀榮部入主九州,諸位當努力進取,最多需要三年,我與諸位痛飲四方美酒,遍賞天下佳麗,共聚人間珍寶!”

    歡呼聲此起彼伏,遠遠跟在后面的徐礎也能聽到,忍不住輕嘆一聲,向昌言之小聲道:“以九州之大,就沒有一位真英雄趁時而起嗎?我真不知道自己還能再等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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