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緯隨即拱手道:“陛下,那鄭芝龍、鄭洪奎包括他們的兒孫俱已叛國,鄭森乃是鄭芝龍長子,必與其父同心。”
“子曰:君子不立于危墻。”周之藩更是瞇眼立手比刀,向下一劈,“陛下當早作決斷!”
隆武向來對鄭成功信任有加,不但將禁軍交給他統領,還賜名賜姓,哪下得如此狠手,當即退后一步連連擺手,“不可,斷然不可。”
“圣上,不能存一時之仁啊……”
黃道周昨日被各種事情攪得七葷八素,此時聽他們這么一說,才猛地省起,感情皇帝的御營都督就是鄭芝龍的兒子,自己這真是燈下黑!
他斜睨壓低了聲音激烈爭執的隆武和周之藩,只是看皇帝的意思,根本不愿殺了鄭森,但此人也絕不能再繼續伴駕。可若就這么趕他走,其定會記恨在心,恐怕結果更糟。
黃道周皺眉深思良久,好容易想到個勉強解決的方法,忙對朱聿鍵揖道:“陛下,臣也以為,護駕之事有福清伯足矣。這鄭森,最好是……陛下宅心仁厚,定是擔心錯怪于他。臣建議,可如此這般,待局勢平定,觀其所行便知忠奸。”
朱聿鍵知道周之藩也是為他好,而且他雖非常相信鄭成功,卻也不敢保證絕對沒有隱患,畢竟事關大明社稷,不可不慎。
黃道周的辦法好歹能保住鄭成功性命,他最終無奈地點點頭,轉而屏退眾人喚過鄭成功,持其手道:“此次賊軍數萬眾而來,福京守軍因故無法御虜。眼見社稷飄零,朕心甚急。
“眼下朕身旁可用之將已僅你一人而已,御虜重任也只有你才能承擔了。”
鄭成功立刻揖道:“但憑陛下吩咐。”
“好。朕命你速往福京各處招攬人馬,匯聚大軍,而后率軍北赴建寧府,于仙霞關下阻敵。”
鄭成功如此聰明之人,立刻便想透了此中環節,他父親降敵,皇帝沒立刻砍了自己便已是極大的恩寵了。他肅然跪伏于隆武腳邊,“臣,領旨。望圣上保重!”
其實鄭成功自幼生活在日本,和鄭芝龍關系并不怎么親近。特別是鄭芝龍擅權之后,他心里更是對父親所為大為不滿,并為了證明自己對大明的忠誠,他凡事都要極力做到最好。
很幸運他遇到隆武明君,從未因鄭芝龍而遷怒于他過,而且還各種恩賜不斷。這讓他更是大為感激,立誓要一生效忠皇上,效忠大明。
但,造化弄人,上天賜他一個可以效忠的明君,卻同時給了他一個叛國投虜的父親。他真想對天下高喊,我鄭森與父不同,我是大明忠臣!
但,知人知面不知心,他心中所想又有誰能夠明白?一個叛逆之后,又能跟誰說得清楚?
很快,他在周之藩的監視之下,領了自己三十幾名心腹家將離開圣駕隊伍,朝北馳去,淚眼回望隆武,已看不到其身影,只得空揖道:“天佑圣上,天佑我大明……”
鄭成功離去不久,周之藩便接到邸報,說建寧府已全境淪陷,建虜兵分數路,襲福寧、延平等地。如今隆武朝首都天興府雖說有個看守朝廷,唐王朱聿奧在那負責監國,但他一個兵也調派不動,整個朝廷僅剩下傳發邸報這一功能了。
隆武車駕僅又向南行了一日有余,忽有殿后巡邏的斥候慌忙來報,說后方數里處有大批騎兵襲來,其勢甚猛。
周之藩忙傳令士卒們結陣迎敵。片刻,便見數百騎自北而來,腦頭俱拖著一根鼠尾辮,定是虜軍無疑。
周之藩等人大驚,為何建虜剛破建寧府,這轉眼就到了汀州,看來這些騎兵根本沒做停留,是一路直撲汀州而來的!
“必是鄭森這個奸賊與虜通風報信!”他睚眥欲裂,拔劍對手下高呼,“保護皇上,死戰不退!”
熊緯隨他手下將士也跟著高呼,“保護皇上!”
“死戰!”
但周之藩是真的冤枉了鄭成功。
他面前所來的乃是清軍李成棟率的心腹騎兵。
前幾日圖賴的清軍前鋒主力沒費什么勁就擊敗了黃鳴俊那數人,而后便再未遇明軍抵抗,一路開赴延平府。李成棟率隊闖入南平縣,根據洪旭手下的指引迅速圍了府衙,搜出了隆武御攆等物,卻未見隆武本人。
他叫來洪旭的人詳細問了近來南平府衙的情況,那些人只說從未見隆武離開。
但李成棟很快注意到,在百官恭賀隆武得子的那天有大量車馬進出府衙。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隨后他派人在南平城附近打探,很快得知有人曾看到數十輛車和幾百人馬向南而去。
他一刻都沒停留,帶了數百心腹,每人攜數日干糧便向南急追。他不能不急,博洛還派了阿濟格、杜爾德等人向南掠地,他若動作慢點,這擒獲南明偽帝的大功可就要旁落他人了。
其實剛才李成棟看到前方一隊明軍的時候,還并不確定就是隆武車駕。但他隨后便聽到明軍士卒高呼“保護皇上”,頓時大喜過望,真是天助我李成棟!
他手下家兵都是打遍大明的李自成余孽,戰斗經驗豐富,四百多匹戰馬熟練地列隊,而后隨著他一聲令下,舉馬刀沖向周之藩的陣地。
明軍這邊的士卒卻原本并非周之藩手下,勉強受他指揮,哪里有什么戰力。
鄭成功先前訓練的禁軍倒有些實力,但一來他們的鄭都督不在,而來身旁友軍亂作一團,連帶他們的陣型也被沖散。
不大工夫,李成棟的騎兵便已突破了明軍防線,直奔隆武車駕殺來。
周之藩見狀嚇得面如死灰,將皇帝和皇后車上的重物全部拋掉,又多套了兩匹馬,自己率十余親隨,同熊緯掩護圣駕慌忙逃遁。
而李成棟則墜在后面數里左右緊追不舍。至天色漸暗,曾皇后實在是體力不支,周之藩不得已之下只好讓眾人躲入一座關帝廟中休息。
他見隆武形容憔悴,皇后更是面色蒼白,搖搖欲倒,不禁悲憤道:“臣先前怯于鄭氏淫威,不敢與其為敵,沒想此賊竟如此壞我大明社稷!臣如今悔之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