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色的霓虹燈撲在了地面上,像是紫色的水橋一樣,無限延長向路的盡頭。
女孩子們的吆喝聲,男人們是叫喊聲,玻璃酒杯碰撞起的蹭蹭聲,牛肉在鐵板上燒烤著,滋滋的肉聲讓人食指大動。
食客們如同虔誠的信徒一樣揭開了眼前的鍋,看著碩大的肉塊上流著鮮嫩的肉汁,嘴中的口水已經積累成河。
廚房里,夾雜著顆粒的灰塵迷糊了廚師們的眼,煙順著窗口飛了出來,來到了小巷內,帶著吹風機的轟鳴聲,漂浮在上空。
濃密的煙里帶著一種腥臭的咸,嗆得顧安明睜不開眼,一滴滴淚水從眼角當中擠了出來。
眼前的穢塵亦然,兩行濁淚自眼角滑落,在雙頰上畫下一道完美的曲線,跌落地面。
不知是因為這煙太過嗆人或是其他。
穢塵就像是老了幾十歲一樣,額頭上擠出了皺紋,雙目無精打采著,雙手無力地耷拉在地上。
“你后悔嗎?”顧安明迷糊眼,問道。
“后悔?”穢塵無力地抬起了頭。
“后悔在昨天提醒了我。”顧安明回道。
“后悔嗎?”穢塵抬起了頭,望像了天邊潔白的云,看向了短窄的天。
如果是電影里面,他一定會叼根煙吧,顧安明這樣想著。
“誰知道呢,在看到你們的時候,我確實后悔了,但是......”
“......但是只要想到那些人,那些人們在痛苦中死去的模樣,想到我醉生夢死時的丑惡嘴臉,也許就不會后悔吧。”
“也許這樣,良心才不會痛吧。”
看著像是被拆去了脊梁一樣躺在地上的穢塵,顧安明卻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喉嚨里如同被卡了個刺一樣。
“只不過.....又要回到那段日子了。”
“吃不飽,穿不暖的日子。”
“從早到晚只有清湯帶餿米飯。”
穢塵慫著頭,看向了顧安明等人。
“你們不一樣,一看你們這樣就知道,你們背后有個強大的靠山。”
“我們卻不一樣,在這個沒有人權的地方,只能報團看著那火柴大小的火焰取暖。”
“結果突然間,我們爬上了山巔。”
“在這一切結束了之后,我們還剩些什么呢?”
穢塵慫下了頭,無言地看著地面。
顧安明想伸出手來安慰他,可他卻不知道說些什么。
是的,在這一切之后,穢塵還剩些什么呢?
財富?家園?地位?
也許只剩下良知罷了。
可在這個煙酒交集的地方,良知,只是一個無用的附贈品罷了,相比若是送給誰,誰都不會要吧。
畢竟,在這個地方,誰會要累贅呢。
老和尚,老住持,作為一個強大的紋能者,他擁有的能力是穢塵他無法想象的。
也正是這樣,穢塵才會一言不發,也正是這樣,穢塵才有資格在這酒水之中麻痹自己。
而穢塵卻在無意之中掰倒了自己的靠山,銷毀了自己擁有的一切。
也許他自己也無法接受吧。
“那老住持現在在哪?”黃吾真卻不管這些,尖芒地問道。
“他現在應該去沈家主持法事去了,前些日子沈家先生已經決定辦理了離會手續,住持自然是不會放過他們的。”穢塵有氣無力地說到。
“那咋辦,咱總不能去掀了受害者的棺材板子,在人家靈堂上面搞事情吧。”于鵬輝說到。
穢塵聽罷,從兜里掏出兩把粘滿油污的鑰匙,遞給了顧安明:“這是寺廟后門鐵閘門的鑰匙,你們就用它從后門進去吧。”
“怎么?不能走正門?”
“正門有住持的人看著。”穢塵說到,“他干的事情,他自己心里清楚的很,自然是心里有鬼,很久以前就雇了一群人看著,你們走正門進去肯定是會被密切關注的。”
“進去后,你們再用后面這把鑰匙躲到他的房間里面去,待到他獨處的時候,見機行事。”
“謝謝你。”顧安明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了,只能硬生生擠出這么一句感謝。
“他........會死嗎?”穢塵突然開口道,雙瞳死灰地看著顧安明。
“不知道,打起來后情況如何,我也不知道。”
“呵呵。”穢塵嘲弄似的笑了笑,“也罷,他死了也是活該,當然,我也一樣。”
說完,他揮了揮手,讓顧安明等人散開,自己一人閉上了眼。
“走吧,讓他一個人安靜一會吧。”顧安明說完,眾人便消失在了小巷口。
只留下一地塑料袋如空中的白蝴蝶一樣飛舞,在白海之中,一個人閉目流淚橫躺在地上。
地,很冷。
腳,很暖。
冷,是因為他只穿了一件破布在身上。
暖,是因為血沾滿了腳底。
就連皮也未留下一層。
點點鮮血如白空紅梅沾于軟雪上,道道痕跡像荒地裂谷橫于迷蹤中。
穢塵,或者說李東塵,孤苦伶仃地一個人走在風雪飄飄之中。
他身上分文未有,他心中空無一物。
孤兒。
一個不怎么靚麗的詞,不是嗎?
雖然現在很多人用孤兒來罵人,多數情況下,這個詞的使用只不過讓人罵人者會心一笑,被罵者氣急敗壞。
不幸的是,穢塵就是一個孤兒。
在他擁有記憶時,他就睡在那發霉的正頭上,躺在硬得跟石頭一樣風床上。
在日益增重的霉丑中生存著,看著自己的骨頭顯露在肌膚之上,看著自己的眼皮變得烏紫。
當然,每個人都有夢想,穢塵也是一樣。
于是他選擇了離開。
那是一個沒有月亮,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沒有星星的夜晚。
在夜晚的蟬叫中,在青草的摩捏中,穢塵翻出了墻,逃出了他心中的監獄,奔向了自由。
他成功了嗎?
自然,沒有。
如果他成功了,你就不會在這里看到他了。
很顯然,一個來路不明的人,瘦骨嶙峋的,誰會用他呢?
搬磚不行,砌墻不行,沒文化,沒實力,誰會用他呢?
他不知道在多少人面前跪下過,他唱過鼻涕和淚水交加的味道。
穢塵像個破舊的稻草人一樣,被人們當垃圾一樣四處亂扔著。
在那個風雪交加,銀月傾地的那個夜晚。
他遇到了他。
“施主,可否安好?”
他在那天之后,便當了和尚。
將那金子般的夢藏在了起了螨的床下。
再后來,再后來。
他受著那個人的照顧,當然,所有廟里的人受著他的照顧。
經文,齋飯,生活,起居。
穢塵在那時想到了一個詞。
父親。
也許,他也擁有了家。
后來,再后來。
那個夜晚,那夜的飛梅,那夜的人,那夜的曲,那夜敲打的木魚。
再也沒有出現過。
穢塵也想過,那個人也許被下毒了,在那個夜晚就被毒死了,他也希望是這樣。
起碼,這樣的話他還是他。
在那之后,穢塵總會將兜里剩下的錢匿名寄給孤兒院。
也許是祭典自己的夢,也許是祭典曾經的人。